《边城》最后一场戏拍完时，已是深夜。李萱裹着军大衣，头发里还夹着沙粒，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束剧组送的干花——在这戈壁滩上，鲜花是稀罕物，这束干花已经是美术组能给出的最浪漫的杀青礼物了。
“五个月啊...”她看着眼前被灯光照亮的土城布景，突然有点不舍，“感觉昨天才刚来，还在吃沙子。”
“吃沙子的日子还没结束呢。”戴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同样一身尘土，“后期配音、补拍、宣传...至少还要忙三个月。”
李萱转头看他，发现戴言眼角有细小的皱纹——这五个月的风吹日晒，在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奇怪的是，她觉得这样的戴言反而更有魅力，少了那种精致到不真实的距离感。
“戴老师，咱们是不是得拍个杀青合照？”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来，笑一个！”
戴言还没反应过来，李萱已经凑过去，举起手机。镜头里，两人都灰头土脸，但眼睛亮得惊人。背景是即将拆除的布景，和漫天星光。
“这张照片可以取名叫《两个泥人》。”李萱看着照片傻笑。
“发给我一份。”戴言突然说。
“啊？”
“留念。”他简短解释，然后走向正在组织杀青宴的陆川导演。
李萱站在原地，看着手机里的合照，嘴角不自觉上扬。
杀青宴设在县城最好的饭店——其实也就是个普通餐馆，但剧组包了场，摆了五大桌。大家喝的是当地酿的粮食酒，吃的是大盘鸡和手抓羊肉，气氛热烈得要把屋顶掀翻。
陆川导演举杯致辞时，眼眶有点红：“这五个月，是我从业二十年最苦的一次拍摄，但也是我最不后悔的一次。感谢每一个人的坚持，特别是我们的两位主演...”
他看向李萱：“这姑娘，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她吃不了苦。结果呢？沙暴戏亲自上，高烧三十八度还在坚持拍文戏，还帮剧组解决了道具和防洪两大难题。”他顿了顿，“李萱，你是个真正的演员。”
全场掌声雷动。李萱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导演过奖了，我就是...就是不想拖后腿。”
“还有戴言。”陆川转向另一边，“第一次做制片人，方方面面考虑周全，从演员管理到预算控制，比我这个老导演还细致。更重要的是，你给咱们剧组找来了最好的女演员。”
这话里的暧昧让众人起哄。李萱脸红了，偷偷瞥戴言，发现他神色如常，只是举杯致意：“是李萱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我只是搭了座桥。”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李萱被几个年轻演员拉着灌了几杯，有点晕乎乎的。小杨赶紧来救场：“萱姐，赵姐刚来电话，说有好几个新邀约，等你回北京商量。”
“什么邀约？”李萱揉着太阳穴。
“一个S级古装剧的女一号，一个电影女二号，还有一个...”小杨压低声音，“苏灵儿那边想找你合作，有个双女主的悬疑剧。”
李萱酒醒了一半。苏灵儿？原着里，苏灵儿确实在这个时间点递出了橄榄枝，但那部双女主剧实际上是个陷阱——剧本后期崩坏，角色设定前后矛盾，苏灵儿靠着背后团队早早拿到修改版剧本，而合作演员则成了陪衬。
“回复赵姐，说等我回去细聊。”李萱保持冷静，“特别是苏灵儿那个项目，我要先看完整剧本。”
酒席散场时，已经凌晨一点。李萱摇摇晃晃往外走，突然被人扶住手臂。
“小心。”戴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喝多了。”
“我没多！”李萱嘴硬，脚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戴言叹了口气，干脆架住她：“我送你回酒店。”
晚风吹来，李萱稍微清醒了些。她看着戴言在路灯下的侧脸，突然问：“戴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先休息一周，然后开始《边城》的后期工作。”戴言说，“你呢？”
“不知道。”李萱诚实地说，“手上有几个邀约，但都不是特别理想。陈墨的电影下个月上映，要跑宣传。还有那个中法合拍剧，法国那边同意增加中国编剧了，但剧本还在改...”
她絮絮叨叨说着，戴言安静地听。到酒店门口时，他突然说：“如果暂时没有特别合适的项目，不如沉淀一下。”
“沉淀？”
“演员需要吸收，不能一直输出。”戴言看着她，“你这几年拍戏很密集，是时候停下来，看看生活，读读书，或者学点新东西。”
李萱怔住了。这是戴言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给她职业建议。
“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戴言想了想：“我九月份要去纽约参加一个表演工作坊，主讲人是李·斯特拉斯伯格的传人。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一起去。”
李萱心脏狂跳。和戴言一起去纽约？参加国际顶级的表演工作坊？这...
“我...我需要和赵姐商量一下。”她努力保持镇定，“还有档期和费用...”
“费用我可以帮你申请奖学金，那个工作坊有亚洲演员扶持计划。”戴言说得很自然，“至于档期，你刚杀青，正好有空窗期。”
李萱脑子飞速运转。在原着中，这个工作坊确实被提过，但只是一笔带过。戴言参加后表演有了突破性进展，而苏灵儿当时也想争取名额，最终没能成行。
如果她去参加，不仅能提升自己，还能...和戴言有更多相处时间。
“我去！”她几乎脱口而出。
戴言似乎笑了，夜色中看不真切：“好，我让助理把资料发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房间，李萱兴奋得睡不着。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那个工作坊的信息。果然是国际顶级，往年学员都是各国实力派演员，甚至有奥斯卡提名者。
正看着，赵姐的电话来了：“萱萱，杀青了？辛苦了！有几个事要跟你说...”
李萱把工作坊的事说了。赵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戴言邀请的？”
“嗯。”
“萱萱啊...”赵姐语气复杂，“姐不是反对，但你要想清楚。这种工作坊一去至少一个月，期间不能接任何工作。你现在正是上升期，一个月没有曝光，热度可能会降。”
“但赵姐，演技才是演员的根本。”李萱认真地说，“我现在缺的不是热度，是深度。您看我之前的表演，虽然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想系统学习一下方法派表演，这对长远发展更重要。”
赵姐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行，我支持你。那其他邀约我都帮你推了？”
“除了陈墨电影的宣传，其他都暂缓吧。”李萱说，“不过赵姐，苏灵儿那个项目，您要特别小心。我听说她最近换了个很厉害的编剧团队，专门会改剧本捧自己。”
这是她基于“预知”的提醒，但说得像行业八卦。
赵姐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剧组里有人和她合作过，吃过亏。”李萱半真半假地说，“所以如果她再联系，一定要看完整剧本，而且要签附加条款，保证剧本不会在拍摄中途大改。”
“明白了，还是你细心。”赵姐记下，“那早点休息，回国再说。”
挂掉电话，李萱打开邮箱，果然看到戴言助理发来的工作坊资料。申请截止日期还有一周，她需要提交表演视频和个人陈述。
表演视频好办，她决定用《边城》里的一场独白戏。个人陈述则需要好好琢磨——要写出她对表演的理解和追求。
写到凌晨三点，终于完成初稿。李萱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原着里的一个细节：这个工作坊的选拔不仅看专业能力，还看重演员的“独特性”。往年被选中的亚洲演员，都有鲜明的个人特质。
她想了想，在陈述最后加了一段：
“作为一个中国演员，我渴望探索如何将东方美学与西方表演体系融合。中国戏曲的写意与斯坦尼体系的写实，是否能够对话？这是我想在工作坊中探索的问题。”
点击发送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回国后，李萱迎来短暂的休息期。她先去看了陈墨电影的粗剪版——成片质量超出预期，她的表演自然细腻，把一个在行业寒冬中坚持理想的演员刻画得入木三分。
陈墨兴奋地说：“萱姐，电影节选片人看了，说很有希望入围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李萱也很高兴，但没忘提醒：“陈导，宣发方面要特别注意。我听说最近有几部同类型电影要上，档期最好错开。”
她记得原着中，陈墨这部电影就是和一部大制作撞了档期，排片被挤压，导致票房惨淡。虽然最后靠口碑翻身，但错过了最佳时机。
陈墨点头：“已经在协调了。萱姐，您真是我们的福星，从拍摄到宣传都帮了大忙。”
“应该的，这是咱们共同的作品嘛。”李萱笑道。
从剪辑室出来，李萱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中法合拍剧的法国制作人皮埃尔。
“李小姐，剧本修改版出来了，我们完全采纳了你的建议。”皮埃尔的中文带着浓重口音，但能听出诚意，“中国编剧现在是核心成员，历史顾问也有决策权。我们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女主角。”
李萱有些意外。原着中这个项目最终因为文化冲突搁浅了，但现在看来，因为她的介入，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能先看新剧本吗？”
“当然！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皮埃尔说，“另外，我们希望能邀请戴言先生出演男主角。听说你们刚合作完，配合应该很默契。”
李萱心跳加速。和戴言再次合作？而且是跨国制作？
“我会认真考虑的。”她保持专业态度。
挂掉电话，她立刻打开邮箱。新剧本确实改观很大，那些猎奇的东方主义描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丝绸之路贸易、文化交流的真实刻画。女主角的形象也丰满许多，不再是个恋爱脑的异域美人，而是有商业头脑、有文化自觉的女商人。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戴言。
“收到工作坊的录取通知了吗？”他开门见山。
“还没...”李萱突然紧张起来，“戴老师收到了？”
“嗯，今天早上。”戴言顿了顿，“你也收到了，我刚看到名单。”
李萱赶紧刷新邮箱，果然看到一封英文邮件——她被录取了！九月五号，纽约见！
“我...我真的被录取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恭喜。”戴言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九月见。记得提前办签证，工作坊强度很大，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一定好好准备！”李萱像小学生一样保证。
接下来的几周，李萱忙碌而充实。她通过了中法合拍剧的试镜，正式签约；陈墨的电影定档国庆，开始密集宣传；她还抽空去上了法语课——为合拍剧做准备。
唯一让她有些不安的，是苏灵儿那边的动静。据赵姐打听，苏灵儿得知李萱拒绝了那个双女主剧后，转而接触了另一位新生代女演员，而且剧本确实在拍摄中途大改，增加了大量苏灵儿的戏份。
“幸好你提醒得及时。”赵姐心有余悸，“那个女演员现在骑虎难下，戏份被剪得只剩三分之一。”
李萱心情复杂。她靠“预知”躲过一劫，但其他人却中了招。这让她更坚定了要提升实力的决心——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站稳脚跟。
八月最后一天，李萱正在收拾去纽约的行李，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快递员，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套精装的英文表演理论书，还有一张卡片：
“纽约见。这些书可以先看看。——戴言”
李萱抱着书，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小杨从厨房探出头：“萱姐，啥事这么高兴？”
“没事！”李萱把书紧紧抱在胸前，眼睛弯成月牙，“就是觉得...当演员真好。”
窗外，北京的夏末阳光正好。而李萱知道，她的演员之路，才刚刚展开新的篇章。
纽约、工作坊、新电影、新挑战...未来还有无数可能。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