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野的语气不容置疑,“刚吃完午饭,还热乎的。”
雷宽彻底懵了。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龟裂的表情。
泔水?
热乎的?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荒诞到让人匪夷所思的画面感。
他当兵十几年,从南疆的丛林打到北境的雪原,什么刺头兵没见过?什么操蛋事没处理过?他带过的兵,一个加强团都不止,见过的训练手段和惩罚方式,五花八门,数都数不清。
罚武装越野跑到吐,罚俯卧撑做到胳膊抽筋,罚在寒冬腊月里站军姿,甚至罚去后山给炊事班掏猪圈……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可罚……泔水?
这是什么路数?
雷宽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那玩意儿是食堂后面专门留着,给附近生产队拉回去喂猪的!是剩饭、烂菜叶、刷锅水混在一起发酵的玩意儿!
用来罚人?怎么罚?
雷宽是个粗人,但他不傻。他抬眼,仔细地看了一眼秦野。
那年轻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下午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可他整个人的气息,却比深冬的井水还要寒冷。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或犹豫,那是一种纯粹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雷宽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当兵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是认真的。他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吓唬人。
他要用那一桶猪食,来给整个三号营,上第一堂课!
雷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开口劝阻,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郑副部长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想起了“全权负责”那四个字的分量,更想起了刚才秦野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手和秒杀张奎的恐怖实力。
这小子,就是郑副部长请来的一尊煞神,是专门用来敲碎这帮兔崽子傲骨的铁榔头。
雷宽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立刻对旁边的一个教导员点了点头,命令道,“没听见吗?去炊事班,抬一桶泔水过来。”
“是……是!”那教导员不敢怠慢,撒腿就往食堂跑。
整个操场,因为“泔水”这两个字,彻底炸了。
“泔水?我操,我没听错吧?是要那个……”
“还能是哪个?就是咱们食堂后面喂猪的那几桶玩意儿!”
“到底要那玩意儿干嘛??……这三人犯了什么事了?”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以及一丝丝兴奋。
李二牛三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当“泔水”两个字从秦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今天这事,绝对不可能善了了。
王大壮不是张奎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他是常年混迹在队伍里的老油条,懂得看人下菜,懂得什么时候该怂。
脸面?脸面值几个钱?
“教……教官……我……我错了……”
王大壮最先扛不住,他“噗通”一声,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带着哭腔求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再也不敢了,您……您饶了我们这次吧……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李二牛和赵铁柱也反应过来,有样学样,争先恐后地跪下。
“教官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就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求求您,别让我们……别用那个……我们什么都愿意干!我们愿意去掏猪圈,掏一个月都行啊!”
一时间,整个操场上,只剩下三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声。
其余士兵站在队列里,看着这三个平时仗着跟张奎关系好,没少欺负其他士兵的兵痞,此刻像三条死狗一样跪地求饶,心里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痛快。
然而,秦野就像是完全没听到那三人的哭喊。他只是迈开长腿,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的影子,将三人完全笼罩。
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人感到恐惧。三人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
他们能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得他们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和木桶晃荡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只见那名跑去传令的教导员,带着两个炊事班的战士,正用扁担,吃力地抬着一大木桶东西,快步走来。
那木桶是部队食堂专门用来装泔水的绿漆大木桶,离着还有几十米远,一股混杂着剩饭、菜叶、肉汤、刷锅水的复杂酸馊味,就已经顺着风,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混杂着剩饭馊掉的酸味、烂菜叶子腐败的臭味、还有刷锅水里油腻的腥味,所有味道拧成一股绳,再经过一下午太阳的发酵,形成了一种具有毁灭性穿透力的化学武器。
尤其是刚吃完午饭,胃里还装着白面馒头和炒白菜,被这股味道一熏,感觉前天吃的饭都要直接从喉咙里顶出来了。
“我操……这味儿也太冲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先退远点,闻一下都想吐。”
“炊事班那帮人也是狠,这桶里都装了些啥玩意儿啊……”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干呕声和窃窃私语,队列瞬间变得有些散乱,所有人都本能地向后挪动,试图离那三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绿色大木桶远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