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54式手枪卡壳的问题,我认为根源在于供弹坡角度的设计过于陡峭,加上弹匣抱弹口过紧,导致子弹上膛时,弹头与坡面撞击角度过大,动能损失严重……”
苏棠抛出的每一个观点,都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两位顶级专家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
许多困扰了他们多年的技术瓶颈,一些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设计方向,在她这里,三言两语就能点拨清楚,给出一个全新的、匪夷所思、却又偏偏在理论上完全切实可行的解决思路!
到最后,钱老和李副院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是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疯狂地记录着,看向苏棠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这哪里是后起之秀,这分明是一位被埋没的宗师!
会议结束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已经是深夜了。
钱老意犹未尽,抓着苏棠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热情地挽留:“小苏同志,今天太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在招待所住下,我们明天再好好聊聊!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呢!”
苏棠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已经浓烈到了极点。
她站起身,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不了,钱老,李副院长。营里还有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钱老和李副院长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强留,只是满脸的惋惜,觉得她实在是太“实心眼”了。
郑弘毅亲自把她送到门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从她紧绷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苏安,好好干!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随即,他转头对等候在门口的警卫员司机下达了命令,语气严厉:“马上把苏安同志安全送回三号营!”
“是!”
吉普车再次发动,像一头咆哮的钢铁野兽,载着苏棠,向着那片被夜色彻底笼罩的营地,疾驰而去。
熄灯号早已响过,整个三号营都陷入了沉睡。
……
熄灯号早已响过,整个三号营都陷入了沉睡。
高强度的训练榨干了所有人的精力,宿舍里鼾声四起,间或夹杂着陈小草几声梦呓。
女兵六号宿舍,王小丫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漆黑的床板。
她没有哭。
从下午苏安姐离开后,她就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她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在了心里。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小小的、有些褶皱的糖纸。
那是苏安姐以前给她的那颗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她一直没舍得扔,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此刻,这张糖纸被她的手心汗浸得有些发软。
她把它凑到鼻子前,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甜的奶香味。
真香啊。
她想起了苏安姐把糖塞到她手里时,那温柔的眼神。
想起了苏安姐抱着她,说“小丫,你瘦了”时,那温暖的怀抱。
想起了苏安姐为她出头,为她夹肉,教她打枪,带她赢得比赛……
一幕一幕,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苏安姐是她这辈子遇到的,除了爹娘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她把她当亲姐姐。
可是,她这个妹妹,却成了姐姐最大的累赘,最大的威胁。
白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你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只要你还在,对她的调查就不会停止!你敢保证自己能一直扛得住审问,一个字都不说错吗?万一你说漏了嘴,害死的就是她!”
是啊,只要她活着,苏安姐就永无宁日。
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已经吃了苏安姐那么多好东西,受了她那么多照顾,现在,是她报答苏安姐的时候了。
她慢慢地坐起来,动作轻得像一只猫,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伙伴。
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将那张被她捏得紧紧的糖纸,仔仔细细地展开,用粗糙的手指肚,一遍又一遍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开始折叠。
她的手指很粗,远不如苏安姐那般灵巧,折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
但她很认真,很虔诚。
许久,一只丑丑的、但能勉强看出形状的纸鹤,出现在她的掌心。
她将纸鹤凑到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祝福和祈愿都吹进去。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一定要……好好的。”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
她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先是走到陈小草的床边,替她将被角掖好。又走到刘兰娣的床边,看着她沉睡的侧脸,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苏棠那空荡荡的床铺上。
她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将换下来的作训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又将那床陪伴了她几个月的军被,一丝不苟地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
这是她作为一个士兵,最后一次整理内务。
她将那只小小的、承载了她所有情感的纸鹤,轻轻地放在了枕头中央。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几个月,充满了欢笑和泪水的宿舍,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扇敞开的后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