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像是要把人五脏六腑都烤干的燥热。
大西北戈壁的太阳,在下午三点钟,终于展露出它最狰狞的一面。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吸进肺里的每一口,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训练场上,黄沙滚滚,混合着浓重的汗臭、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丝从医务室飘来的、廉价红药水的味道。
这就是三号营“魔鬼周”的第三天。
连续三天的高强度极限训练,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将所有学员的体能、意志和尊严,都敲打得濒临破碎。
凌晨四点,在最深沉的梦境中被紧急集合的哨声撕裂;负重三十公斤,在晨曦微露时跑完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二十公里越野,跑到最后,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上午,是在泥潭、高墙、火障之间一次次匍匐、攀爬、翻滚。锋利的铁丝网划破作训服,留下细密的血痕;没过头顶的泥浆灌满口鼻,让人体验濒死的窒息;跳过燃烧的火堆时,燎起的火星烫在皮肤上,激起一个个燎泡。
到了下午,就是这最野蛮、最原始的“无护具格斗对抗”。
六十多名从全天训练中幸存下来的学员,像一群被榨干了所有水分的蔫巴禾苗,稀稀拉拉地站在训练场中央。
每个人的作训服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不是汗水就是泥水。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疲惫、麻木,甚至是一丝丝绝望。
可当他们的目光交汇时,那麻木的深处,又都压抑着一头被饥饿和痛苦逼到极限的野兽,闪烁着原始而危险的光。
“都给老子站直了!”
雷宽教官的吼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空旷的训练场上炸响。他黑着一张脸,手里拎着根粗大的武装带,眼神像刀子一样,挨个从学员们身上刮过。
“看看你们一个个熊样!这才三天!就蔫了?就他娘的站不直了?以后上了战场,敌人是会给你时间喘气,还是会给你递毛巾擦汗?”
“下午的规矩,很简单!”雷宽将武装带“啪”地一声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两两分组,自由挑战!被挑战的,不准拒绝!没有护具,不限招式,打到一方爬不起来,或者喊出‘我认输’三个字为止!”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雷宽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要发作,站在他身旁,一直沉默如雕塑的秦野,却淡淡地抬了抬手。
雷宽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咆哮咽了回去。
秦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凌,缓缓扫过全场。
所有接触到他视线的学员,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仿佛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能瞬间浇灭戈壁的酷热。
“自由分组,现在开始。”秦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学员们开始骚动起来,下意识地寻找着自己熟悉或实力相当的战友。男兵们大多互相拍着肩膀,用眼神示意,而女兵们则显得有些紧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没有人想在已经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再跟人进行一场残酷的肉搏。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报告教官!”
白薇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她同样满身泥污,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脸色也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透着一股病态的亢奋和怨毒。
从禁闭室出来这几天,她过得生不如死。
王小丫的死,虽然在结论上与她无关,但营地里那些怀疑、鄙夷、疏远的眼神,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时时刻刻扎在她的心上。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夺回尊严、找回场子的机会。
她要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白薇,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那个让她承受这一切屈辱的源头——苏安,就是她最好的立威石,最完美的祭品!
白薇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地钉在了队列中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上。
苏安!你枪法好又怎么样?你脑子有点小聪明又怎么样?你懂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儿又怎么样?
这是格斗!是力量和力量的对决!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身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个笑话!
今天,我就要当着全营的面,把你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让你像条死狗一样趴着求我!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白薇,是什么下场!
“报告雷教官!”白薇的声音提得很高,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大义凛然的腔调,“我申请,和四班的苏安同志,一组对抗!”
此言一出,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白薇和苏安的身上。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氛。
这哪是切磋,这分明是寻仇啊!
白薇的话音刚落,整个训练场的气氛就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空气,变得凝滞而压抑。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从王小丫上吊,到苏安和白薇被双双关禁闭,再到这几天营地里流传的各种风言风语,三号营的每一个人,都嗅到了这两个女兵之间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火药味。
现在,白薇竟然指名道姓地要挑战苏安,而且是在这种不限招式、不死不休的无护具格斗对抗中。
这哪里是切磋,这分明就是要把私仇摆在台面上,用最血腥、最暴力的方式来解决!
雷宽教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当然也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心里暗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娘们儿,就知道惹事”,但秦野定下的“自由挑战”规矩在前,他也不好直接驳回。
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高台上的秦野。
秦野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下面这暗流汹涌的一幕,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白薇见状,心中大定,知道教官这是默认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愈发“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演得惟妙惟肖。
“教官,我没有别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苏安同志她……她体能一直是我们女兵里比较弱的,尤其是近身格待,更是她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