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猛地睁开眼，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看着熟悉的房顶，她愣了片刻，抬起手看了一眼，不禁红了眼。
“姑姑的钱基本上都弄到手了，直接拔了管子算了，别再让她浪费钱了。”这是她的弟弟叶强和侄子叶小宁在她生病时说出来的话。
她这一辈子听了亲娘的话，什么都想着娘家，什么都想着弟弟，信了他弟弟的哄骗，老了照顾她，结果要了她的命。
氧气面罩被拿掉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看见侄儿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贪婪。弥留之际，脑子里闪过的不是弟弟一家的脸，而是谢兰舟 —— 那个被她嫌弃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的冬天，她发高烧，家里人还让她去地里收白菜，是谢兰舟发现晕倒在地里的她，背着她跑了三里地去乡里医院，整个后背被汗水浸透。
想起他第一次拿到奖金，什么都没给自己买，而是跑遍整个县城，给她买了一块她随口说的碎花布。
想起他牺牲后，部队送来的抚恤金和县城的房子，只因为弟弟说：“姐，你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太浪费，给我当婚房吧。”
她二话没说给了。
她那时真是瞎了眼，嫌弃他皮肤黑，心里嘲笑他是“黑煤渣”，嫌弃他手粗糙，说他“拿抢的手不会疼人”，嫌弃他嘴笨，情话都不会说，比不上隔壁村那个会拉手风琴的小青年，可她到死才明白，他的所谓的“不好”，全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真心。
黑是训练场上晒出来的阳刚，糙是拿枪练武磨出来的坚毅，就连沉默都是怕她担心，从来不说执行任务时的危险。
她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疼。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叶心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正是结婚当天穿的那件碎花衬衫，衣领上还缝着一颗小小的白扣子--是谢兰舟亲手缝的。
那天她不小心扯掉了扣子，他坐在炕边，用粗壮的手指笨拙的捏着细针，绣花似的缝了半个小时，指尖被扎出血也没吭声。
门轴 “吱呀” 一声响，风带着冷意吹进来。叶心猛地抬头，就看见谢兰舟走了进来。
他刚晨跑回来，湿透的军绿色背心裹着完美的身材，好看的肌肉线条让她不禁吞咽起口水，上辈子真是眼瞎，这腰窄腿长的。
阳光透过窗纸斜斜照进来，在他麦色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光影，长而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坚硬的下颌。
叶心的心跳骤然加速。怎么上辈子就不好好看看他呢？
现在才发现他的五官真是好看，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只是常年在部队让他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冽。尤其是他的手臂肌肤上布着浅浅的伤疤，肌肉均匀鼓胀，像藏着无尽的力量，一看就让人安心。
“黑什么黑……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叶心喃喃自语，眼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星星。
上辈子脑子是进水了吗？怎么就没发现，谢兰舟这么有魅力？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触感是结实的弹性，她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么结实的手臂，要是被他搂着一定很有安全感吧？他训练那么辛苦，力气肯定很大……”
谢兰舟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皱起眉，墨色的瞳孔里满是冰冷的疏离，连声音都带着凉意：“叶心，我们离婚吧。”
“什么？” 叶心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
她瞪大眼睛看着谢兰舟，脑瓜子嗡嗡响，拍了拍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离婚？为…… 为什么？”
谢兰舟的目光扫过她，没有温柔，失望道：“你心里从来没有这个家，也没有我。结婚半个月，你回了娘家八次，每次回去都把我给你的生活费拿给叶强；前天我训练受伤，你连碗热水都没煮，还说‘男人受点伤算什么，别耽误我给弟弟缝衣服’。”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这样过下去，有意思吗？”
叶心的脸 “唰” 地一下变白。
她这才想起，上辈子刚结婚的时候，她确实被娘灌了满脑子 “嫁出去也要帮弟弟” 的话，什么都往娘家拿，有点儿钱就给叶强，把谢兰舟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可即便这样，谢兰舟也从没抱怨过她半句，她不做饭，他就自己做，开了工资还是会如数交给她。
大概那时候，就已经寒心了吧。
“我不是……” 叶心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想告诉他已经改了，她知道错了，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语无伦次。她总不能告诉谢兰舟，她是从二十多年后回来的，见过了弟弟一家的真面目，才明白他的好。
谢兰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在敷衍，转身就要往门外走：“我已经跟队长说了，明天去公社办离婚手续。你要是不同意，我就……”
“你敢！” 叶心猛地站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冲到门口，挡在他的面前。
她仰着脸，眼睛里满是坚定，连声音都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狠劲：“谢兰舟，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屋门，我就挨家挨户的喊，让全村人都知道，你谢兰舟结婚半个月，连自己老婆的手都没碰过，你不行！”
谢兰舟被她骂的直接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头发有几缕散落在脸上，眼睛红红的，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从前的胆怯和敷衍，反而带着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执拗。
上辈子的叶心，别说这种大胆的话，就算他偶尔碰一下她的手，她都会嫌弃地擦半天。
“你……” 谢兰舟皱着眉，眼底的冰冷似乎消散了几分，多了些疑惑，“叶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离婚！” 叶心深吸一口气，声音虽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