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出仙神殿时,暮色已漫过白玉宫阙的飞檐,灵灯次第亮起,将暖玉广场照得如同白昼。山间晚风穿廊而过,带着草木清气,混着弟子们身上未散的硝烟气,倒生出几分久别归家的暖意。
姜月华刚走到通往剑庐的石阶,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唤住:“姐姐!”
回头见是妹妹姜月璃提着食盒跑来,鹅黄裙裾扫过阶上青苔,手里还攥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师傅说你回来了,我炖了冰糖雪莲羹。”月璃把食盒塞到她手里,眼尖地瞥见她耳后未褪的薄红,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方才在殿里,彭师弟是不是又看你了?”
姜月华手一抖,食盒差点落地,耳尖“腾”地红透,嗔道:“胡说什么。”却忍不住低头打开食盒,瓷碗里雪莲羹冒着热气,映得她脸颊更显柔和。
月璃挨着她坐下,晃着糖葫芦笑:“我可都看见了,彭师弟老往你这边瞟,和你偷偷看她一模一样的。”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少女的好奇,“姐姐,战场上他是不是护着你呀?我听其他师弟师兄说,你们在魔兽谷遇袭,他一枪扫开妖雾,把你护在身后呢。”
姜月华舀羹的手顿了顿,眼前浮现出黑风谷的场景——妖雾里利爪袭来时,彭翎峰的背影像座不可撼动的山,神火枪破开迷雾的瞬间,他回头喊她“小心”的声音,比月华剑法的共鸣还要清晰。她咬着唇没说话,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半晌才小声道:“他……他有责任心,自然是护着大家。”
“才不是呢。”月璃凑得更近,眼尾弯成月牙。姜月华猛地抬头,却撞进妹妹促狭的眼里,慌忙别过脸,羹汤晃出几滴在裙角,倒比方才在殿里与彭翎峰对视时更显慌乱。
山风卷着灵灯光晕掠过,月璃忽然正经起来,戳了戳她的胳膊:“说真的,彭师弟这次回来,看着比以前更可靠了。你看他肩上的烧伤痕迹,定是为了护人才添的,姐姐你……”
“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姜月华站起身,提着食盒快步往剑庐走,裙摆扫过石阶,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却没发现自己嘴角悄悄翘了起来。月璃望着她的背影笑,手里糖葫芦的甜香漫开来,倒比羹汤更让人心里发暖。
另一边,张璟殇送黄小权回住处时,少年还抱着凤吟琴不肯撒手,走路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嘴里却嘟囔:“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师尊的琴……就是那些怪物太凶了……”
张璟殇听着他的碎碎念,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指尖在袖中碰了碰那枚刚从万宝阁拍下的暖玉髓。午后从仙神殿出来,他便直奔万宝阁——那暖玉髓本是位散修拍来给孙女压惊的,他软磨硬泡加了三倍灵石才换到手,玉髓触手温凉,内里凝着一缕月华精魄,最能安魂定魄,而且张璟殇还加入了一丝自己的至纯灵气,时刻守护黄小权。
“先回房歇着,我去趟药园。”张璟殇揉了揉黄小权的发顶,少年头发软软的,像他刚入宗门时怯生生攥着自己衣角的模样。
黄小权抱着琴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灵袋里摸出颗裹着金箔的糖递过去:“这个给你,我自己炼制的,据说能提神。”糖纸在灯下闪着微光,是他特意留的,总想着璟殇哥夜里打坐容易乏。
张璟殇接过糖,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尖,心里软了软:“乖,等我回来。”
他转身往药园去时,暮色已沉。药圃里的安神草沾着夜露,紫莹莹的花苞在月光下泛着光,旁边的醉仙果刚熟,红得像小灯笼。张璟殇小心采了半篓,又去泉眼处接了灵泉水,回到自己住处时,丹炉里的炭火正好烧得温匀。
他将安神草捣成汁,混着醉仙果的果肉,又偷偷加了些从九天真君那里“借”来的凝神花蜜,慢火熬着。果酒咕嘟冒泡时,散出清甜的香气,他时不时搅一搅,目光花蜜窗台上那枚暖玉髓上——等酒凉透了,就用玉髓做个吊坠,串在红绳上,小权皮肤白,戴红绳好看。
炉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往日里收敛的锋芒都化在眉眼间,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他想起黄小权攥着自己袖子说“璟殇哥我怕”的模样,心里就像被灵泉水浸过,软得发涨。
与此同时,杨子睿正跟着九天真君在观星台说话。“你这次领队,既顾全了大局,又护着师弟师妹,”九天真君指着星图上的北斗七星,“只是有时太过求全,反倒容易困住自己。这枚‘定星佩’你带着,危急时能辨方位,也能提醒你——大道直行,不必事事周全。”
杨子睿接过玉佩,触手温润,知道是师傅的本命法器之一,眼眶微热:“谢师傅。”
柳清河的丹房里,夏伟杰正被自家师傅敲着额头:“还笑小权,你自己呢?”柳清河递过张静心符,符纸泛着淡淡的青芒,“魔兽谷这回,若不是志雄和你一起,你是不是要单枪匹马冲进去?躁性子得改改。”
夏伟杰挠着头嘿嘿笑:“下次不了……”话没说完就被张志雄拍了下后背:“师傅说得是,你那石盾该多淬淬水,磨磨锋芒。”柳清河看着这对师兄弟拌嘴,眼底满是笑意,又递给张志雄一瓶固元丹:“你现在心思细,就是总替别人着想,也该顾着自己。”
方墨的灵园里,夏伟力正跟着师傅检查灵藤。“你这灵藤术虽精,但少了点韧性,”方墨指尖拂过一株缠满青石的紫藤,“遇强则柔,遇弱则刚,方才在殿里,你看小权的眼神倒是比以前活泛了。”
夏伟力耳根微红,方墨又转向李鑫国:“你的水法杀伐有余,滋养不足。”说着递过一枚水纹玉佩,“这是用极北玄冰融的玉,能让你的水灵力更圆融,去试试浇灌灵园,或许能有新悟。”李鑫国接过玉佩,想起方才在殿里师傅说的“苦头没白吃”,心里暖烘烘的。
彭翎峰刚回到住处,就见桌上放着件新的护肩,银线绣着辟邪纹,是师傅九天真君亲手缝的。他拿起护肩时,忽然想起姜月华低头时泛红的耳尖,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肩上新添的剑痕——那是为了护她挡的妖爪,现在想来,倒不觉得疼了。
夜色渐深,姜月华的窗纸上,映着两道依偎的身影。
“姐姐,你说……彭师弟会不会觉得我太聒噪?”月璃托着腮,手里的糖葫芦只剩根竹签。
姜月华正擦拭佩剑,闻言动作一顿,剑身映出她微红的脸:“他……他性子沉稳,不会的。”
“那你下次练剑,能不能叫上我呀?”月璃凑近,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看看他护着你时的样子……”
“别闹!”姜月华把剑鞘合上,却忍不住想起彭翎峰在殿里看她的那一眼,像含着山间的月光,清冽又温柔。窗外的风卷着灵灯的光,吹得窗纸轻轻响,姐妹俩的笑声混着晚风,像浸了蜜的灵泉,甜得漫过整个剑庐。
张璟殇熬完果酒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他将酒装进琉璃瓶,又把暖玉髓雕成只小鹿的模样,串上红绳,轻轻放在黄小权的床头。少年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那把凤吟琴,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他蹲在床边看了会儿,伸手替小权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到少年的脸颊,温温的。窗外的早霞漫进来,落在红绳吊坠上,闪着细碎的光,像他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那句——有我在,以后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