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翎峰站在宫墙阴影里时,指尖的火灵力正灼得指节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将筑基中期的修为硬生生压在丹田深处,那股几乎要冲破经脉的燥热瞬间敛去,只剩掌心一层薄汗。身旁递来太监服的小杂役见他迟迟不动,啧了声:“新来的,磨蹭什么?再不去换衣,总管太监的板子可不长眼。”
彭翎峰垂眸应了声“是”,声音捏得又尖又细,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他接过那身灰扑扑的袍子,布料粗糙得刺皮肤,领口还沾着不明污渍。换衣时,他指尖飞快划过腰间的火纹玉佩,一道淡金色的隐匿符悄然融进衣料——这是他找九幽魔尊要的高阶符箓,能暂时屏蔽修士气息,在龙气密布的皇宫里,恰是最好的伪装。
铜镜里的人影陌生得很。原本剑眉星目的脸被他用术法揉得眉眼低垂,颧骨处刻意压出几分怯懦的凹陷,连站姿都换成了宫里奴才惯有的佝偻样。他摸了摸耳后,那里藏着一小撮燃尽的梧桐叶灰,是用来掩盖修士灵根气息的——火属性修士的灵根自带暖意,在阴冷的皇宫里太扎眼。
“发什么呆!”总管太监的鞭子擦着他耳际抽在柱子上,“养心殿的地今日要扫三遍,去晚了仔细你的皮!”
彭翎峰慌忙应着“奴才这就去”,拎起扫帚跟在队伍末尾。路过金水桥时,他眼角余光扫过汉白玉栏杆,那上面竟凝着一层极淡的黑气,遇着日光便化作青烟。他指尖微动,一缕微不可察的火灵力探过去,黑气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极了他之前见过的魔气残迹。
养心殿外的青石板路被扫得发亮。彭翎峰佝偻着腰,扫帚划过地面时,视线却牢牢锁在殿檐的琉璃瓦上——第三片瓦当的龙纹缺了一角,缺口处缠绕的黑气比栏杆上的更浓,隐隐透着血腥味。看来这皇宫里的魔气,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
正思忖着,殿内忽然飘出一阵女子的轻笑,脆得像山涧冰棱撞在青石上。彭翎峰握扫帚的手猛地一紧——这声音,是黄小权?她怎么会在皇帝的寝殿里?
他悄悄挪到廊柱后,借着柱身阴影往里望。半透明的床帘晃了晃,隐约能看见两道人影:一道明黄衣袍的身影靠在榻上,另一道粉裙身影正探身说着什么,手似乎还搭在那人腕上。彭翎峰的火灵力骤然翻涌,指尖的扫帚柄“咔”地断了截——那明黄身影,分明是当朝皇帝。
养心殿内,黄小权刚收回渡向皇帝的九彩神光,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她回头时,正撞进张璟殇淬了冰的眼底。他墨色衣袍上还沾着夜露,发梢滴着水,显然是刚从宫外赶来,连气息都带着夜风的冷冽。
“玩得开心?”张璟殇的声音咬得极重,目光先落在她搭在皇帝腕上的手,又扫过她脖颈那几道未褪的红痕,喉结滚了滚,“在这儿陪帝王疗伤,倒把我们在皇宫查魔气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黄小权被他拽得踉跄了半步,手腕处传来清晰的痛感。他见他眼底红丝缠绕,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心里先软了半截。“璟殇,你听我说,”她试图挣开他的手,“方才是意外,皇帝他……”
“意外?”张璟殇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她往后退了两步,“意外到被人掐着脖子,还笑得出来?黄小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仙家弟子,不是这宫里任人拿捏的妃嫔!”
榻上的皇帝缓缓睁开眼,眉峰微蹙。他刚被神光涤荡过心神,此刻神智清明,看张璟殇这副炸毛模样,倒像是护崽的狼崽被人动了领地。他没说话,只是往榻里挪了挪,给这两人留出空地。
黄小权看着张璟殇紧抿的唇,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带着夜风的凉意,下颌的胡茬刚冒出来,蹭得她指尖发痒。“你看你,”他声音放得软乎乎的,像哄炸毛的猫,“脸都气成青石板了。我脖子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早不疼了——你摸摸?”
他说着就把脖子往他手心送。张璟殇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悬在那几道红痕上方,明明还带着怒意,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指腹触到细腻的皮肤时,他喉间的火气忽然就泄了大半,语气闷闷的:“还说不疼,都红成这样了。”
“真的不疼,”黄小权仰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我给皇帝喂了‘酥酥麻麻丹’,他要是再敢动我,保管浑身痒得打滚,三天三夜睡不着。”他晃了晃手腕,那里还留着皇帝方才握过的温度,“而且他是被魔气控住了,不是故意的。太子还藏在宫里,国师的眼线遍地都是,我们现在不能跟他闹僵。”
张璟殇这才注意到皇帝腕间若隐若现的淡红丹纹——那是“酥酥麻麻丹”留在体内的印记,是黄小权的独门手段,霸道得很。他哼了声,视线却软了,落在黄小权被风吹乱的发梢上,伸手替他别到耳后:“下次再这样冒险,我就把你乾坤袋里的糖霜全换成黄连。”
“才不会有下次呢。”黄小权见他气消了,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在外面查了一天,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乾坤袋里有桂花糕,给你留着呢。”
张璟殇被她晃得心头发痒,耳根悄悄红了。他别扭地扭过头:“谁稀罕你的桂花糕……拿来。”
黄小权笑着从袋里摸出油纸包,刚要递过去,就见张璟殇忽然低头,飞快地在她额间啄了下。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认真。“下次不许再让我看见这种事,”他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会担心。”
殿外的彭翎峰把这一幕看得真切。他握着半截扫帚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方才那瞬间,他分明看见小权眼里的笑意——不是对着皇帝的疏离,也不是对着同门的坦荡,是带着点娇憨的柔软,像春日里晒化的蜜糖。
他忽然觉得掌心的火灵力又开始发烫。这皇宫里的风,果然比彭翎峰的山风复杂得多。他低头扫了扫脚边的落叶,一片焦黑的梧桐叶混在其中,边缘还凝着淡淡的魔气——看来,除了皇帝身上的魔气,这宫里藏着的秘密,还有更多。
而养心殿内,烛火“噼啪”跳了跳,将三道身影的影子投在墙上。皇帝闭目养神,张璟殇嚼着桂花糕,黄小权正低头给他擦嘴角的糖渍。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谁都没注意,廊柱后那道灰衣身影,指尖的火灵力正悄悄凝成一点火星,落在了通往御书房的青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