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洋愣住了。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像以前那样拉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走,可她没有。
她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仿佛那三年的朝夕相伴,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都只是一场幻觉。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莫名地慌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指缝里溜走。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更冷的话:“最好如此。”
阮铃没有回头。
她走出房门时,正好撞见前来送药的萧逸尘。少年神医手里提着一个药盒,见她脸色苍白,连忙问道:“阮铃姐姐,你怎么了?我哥他——”
“他很好。”阮铃打断他,勉强笑了笑,“逸尘,以后不用再给我送安胎药了。”
萧逸尘手里的药盒“啪”地掉在地上,药瓶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他震惊地看着阮铃的小腹,又猛地看向房门:“我哥知道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知道。”阮铃弯腰,想捡起那些碎瓷片,指尖却被划破,鲜血滴在白色的瓷片上,像极了那日桃枝上的血,“也不用让他知道了。”
她直起身,将沾了血的手指在裙摆上擦了擦,转身走出了这个她住了多年的庭院。院中的桃树还在落瓣,一片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拂去,动作里没有半分留恋。
萧逸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猛地冲进房间,指着萧逸洋的鼻子怒吼:“哥!你是不是疯了?阮铃姐姐怀了你的孩子!你居然还伤她心?!”
萧逸洋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看着萧逸尘,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孩子?”
“是!已经快三个月了!”萧逸尘气得发抖,“前几日她来找我,说你对她冷淡,却半句没提怀孕的事,怕你知道了更嫌弃她!她为了这个孩子,连自己的魔气都不敢用,怕伤了孩子,还偷偷用仙门灵力帮我压制那些修士的魔气,你居然——”
萧逸尘的话还没说完,萧逸洋已经疯了似的冲出了房间。他沿着阮铃离开的方向追去,脑子里全是她刚才平静的眼神,她护着小腹的动作,还有那句“桥归桥”。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些修士体内的魔气,他后来查过,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残缺圣魔心法,目的就是嫁祸给阮铃。
而阮铃,那个他一直以为是敌人的魔族公主,却在默默保护着仙门的人,保护着他们的孩子。
他跑到山门口,来来往往的修士络绎不绝,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抓住一个弟子问道:“看到阮铃了吗?穿浅青色衣裙的女子。”
弟子摇了摇头:“萧师兄,半个时辰前看到阮师姐往山下走了,好像……还提着一个小包袱。”
萧逸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沿着山路疯跑,下山的路崎岖难行,他却不管不顾,灵力失控般地四处冲撞,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石子硌破了他的靴子,他都感觉不到痛。
他跑到山下的小镇,挨家挨户地问,可没有人见过阮铃。他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灯市,去了他们一起种过桃树的山坡,去了所有有过回忆的地方,可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
夜幕降临,萧逸洋站在空荡荡的灯市上,手里还攥着一盏残破的兔子灯——那是去年生辰,他买给阮铃的。灯上的兔子耳朵已经断了一只,像极了他那颗破碎的心。
“阮铃……”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你回来……我错了……”
回应他的,只有夜风吹过的呜咽声。
萧逸洋回到庭院时,已是深夜。
院门没有关,风吹着门帘“吱呀”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庭院里的桃花落了一地,没人打扫,堆在石阶上,踩上去软软的,却硌得他心口发疼。
他走进房间,里面空荡荡的。阮铃的东西都不见了——她常穿的浅青色衣裙,她绣了一半的帕子,她用来装丹药的小瓷瓶,甚至连她放在镜台前的那支断了齿的木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桌角,放着一样东西——那支他当年送给她的玉簪。玉簪的簪头是一朵桃花,当年他亲手为她插在发间,说“阿铃,这支簪子配你”。如今簪子还在,可戴簪子的人,却不在了。
萧逸洋拿起玉簪,指尖微微颤抖。玉簪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是阮铃常用的桃花香膏的味道,很淡,却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想起以前的日子。每天清晨,阮铃都会早起熬粥,粥里会放他喜欢的莲子;他练剑累了,她会递上一杯温茶,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晚上他修炼到深夜,她会在旁边看书陪着,不说话,却让他觉得安心。
那时候的庭院,总是干干净净的,桃花落了会有人扫,茶具会有人擦,连他随手放在桌上的剑,都会被仔细擦拭干净。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他走到厨房,锅里还残留着一点粥底,已经凉透了,结成了一层硬壳。那是阮铃早上熬的粥,他没喝。他想起她端粥进来时,眼底的期待和后来的平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阿铃……”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第一次哭了。不是为了父母的仇,不是为了仙魔的对立,而是为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子,为了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萧逸洋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修炼,不再管仙门的事,每天都守在庭院里,等着阮铃回来。他学着阮铃的样子,早起熬粥,却总是熬糊;他学着打扫庭院,却把桃花扫得满地都是;他学着擦拭长剑,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他把阮铃留下的玉簪,日夜戴在身上,贴身存放,像是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他常常坐在院中的桃树下,对着空荡荡的庭院说话,说他错了,说他知道悔改了,说他会好好待她和孩子,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萧逸尘来看过他几次,每次都被他赶出去。他不想见任何人,只想等着阮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阮铃还是没有回来。
“哥,你别这样了。”萧逸尘终于忍不住,在他又一次坐在桃树下发呆时,上前说道,“阮铃姐姐已经走了,你这样等下去,没有用的。”
“她会回来的。”萧逸洋固执地说,眼神空洞,“她只是生气了,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了!”萧逸尘大吼一声,眼眶通红,“你知道她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带着孩子,找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