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宫车驶离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朱红宫门,将森严的宫墙与馥郁的牡丹香气隔绝于身后。
车内,李鸳儿靠着柔软的锦垫,手无意识地搭在隆起的腹部,
目光透过摇曳的车帘缝隙,望着外面逐渐变得熟悉的街景,心绪却比来时更加沉重繁杂。
皇帝的提议,妹妹的恳求,如同两股巨大的漩涡,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旋、碰撞。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在她心中,已然隐隐有了偏向。
妹妹描绘的前景固然诱人,但那深宫之中的波谲云诡,
皇帝那莫测的心思
,以及姐妹之情在权力与恩宠面前可能出现的裂痕,都让她心生极大的忌惮。
那更像是一场华丽的冒险,而非安稳的归宿。
然而,真正促使她下定决心的,是想到崔展颜得知此事后可能的反应。
她几乎能清晰地想象出他那副嘴脸——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随即便是狂喜到近乎癫狂的兴奋,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敲锣打鼓宣告全京城。
他一定会紧紧抓住这根“皇亲国戚”的稻草,视之为崔家和他自己飞黄腾达的终南捷径,
绝不会允许她有半分犹豫和拒绝。
“不行,绝不能让他知道。” 李鸳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一旦崔展颜知晓并极力促成,她就被架在了火上,再无转圜余地。
要么顺从地踏入那未知的宫廷陷阱,要么就要面对崔展颜的怒火和不解,
甚至可能影响到她目前在崔府的地位。
这个决定,关乎她与腹中孩儿的未来,必须由她自己来下。
心思电转间,一个清晰而冷静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藏。
将这个天大的“恩典”与“诱惑”,如同藏起一柄绝世利刃般,深深埋藏起来,秘而不宣。
她决定,回到崔府后,绝口不提“太子陪读”之事。
只言陛下恩重,赏赐丰厚,留宴是看在柔嫔面上,给足了李家与崔家体面。
至于那最关键的一句,她要让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烂在自己肚子里。
她要先回去,安安稳稳地生下孩子。
她要看看,离府这几日,府中那些牛鬼蛇神,尤其是陶春彩,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她带着这满车的宫中之物、这显而易见的“圣眷”回归,那些嫉恨的目光,是会收敛,还是会更加疯狂?
她要稳住心神,以不变应万变,将崔府这个已知的战场先牢牢掌控在手中。
而这柄名为“太子陪读”的利刃,她要藏于鞘中,作为自己最后的底牌和退路。
“不急,” 她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孩子从出生到启蒙,尚有数年光阴。
这把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鞘,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或许,是在她彻底扳倒陶春彩,需要巩固胜局之时;
或许,是在嗣儿的地位受到威胁,需要更强力保障之时;
或许,是在崔展颜再次让她失望,她需要为自己和孩子寻找绝对安全的退路之时……
这筹码太重,太关键,绝不能轻易动用。它应该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尚方宝剑,
而不是早早亮出、任人评说甚至破坏的靶子。
想通了这一切,李鸳儿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运筹帷幄的冷静。
宫中的繁华与惊心动魄暂且抛在脑后,眼前的崔府,才是她需要集中精力应对的战场。
马车稳稳停在崔府门前,丫鬟上前搀扶。李鸳儿深吸一口气,
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疲惫、又难掩荣耀归来的得体笑容。
她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下车,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前迎接的众人,将所有的算计与决断,都深深掩藏在了那双看似柔顺的眼眸之下。
她回来了。带着满身荣耀,也带着一个足以颠覆格局却秘而不宣的秘密。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将这崔府的水,
再好好搅动一番。而那把藏在最深处的利刃,将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为她劈开一条真正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