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暖意与默契,如同精心调制的香氛,沾染在李鸳儿的衣袂间,随她一同回到了波谲云诡的崔府。
与离去时那份寻求倚仗的迫切不同,归来的她,眉宇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底气。
她没有立刻掀起波澜,而是如同往常一样,悉心照料承恩,打理着栖梧院的大小事务,仿佛宫中那次决定命运的应答从未发生。
然而,变化发生在细微处。
往日对陶春彩那边送来的东西,她是警惕地拒之门外或暗中处理。
如今,她依旧不收,但态度却从容了许多,甚至能对前来送东西的陶春彩心腹丫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回去替我多谢姐姐惦记,只是承恩如今皮实,用不上这些精细物事了,
姐姐身子重,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那语气,不似推拒,倒像是……怜悯与不屑。
她去老夫人处晨省,言谈间偶尔会“不经意”地提起宫中见闻,
说起柔嫔娘娘如何圣眷正浓,陛下如何关怀龙胎,
语气恭谨,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让老夫人回想起崔家这份荣耀的源头在何处。
她不再诉苦,不再表现出丝毫在陶春彩那里受的委屈,这种沉默的坚韧,反而更惹得老夫人心生怜惜与一丝愧疚。
对于崔展颜,她则恢复了初入府时那份温存小意,却又带着一种疏离的得体。
她会关心他的公务,为他准备羹汤,但当他试图留宿时,她却能以承恩夜间哭闹、怕扰了他休息为由,委婉地将他推向书房或其他妾室处。
她不再将他视为唯一的依靠,这种若即若离,反而让习惯了被她依赖(哪怕是虚假的)的崔展颜,感到些许不适与隐隐的不安。
她像一位最高明的舞者,在崔府这个舞台上,悄然调整着自己的舞步,每一个旋转,每一个眼神,都开始服务于她全新的剧本。
这微妙的转变,如何能瞒过时刻盯着她的陶春彩?
碧纱橱内,陶春彩抚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听着眼线回报李鸳儿近日的言行,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她这是什么意思?”
陶春彩拧着手中的帕子,眼神阴鸷,“在宫里待了几天,回来就抖起来了?
真以为攀上了她那妹妹,就能在崔府横着走了不成?!”
她感觉李鸳儿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庶子生母,
而像是一只即将破茧的蝶,虽然依旧在方寸之地,却已能窥见其羽翼上那不寻常的光泽。
“娘娘,老奴瞧着……栖梧院那位,气色和心气儿都不同以往了。”
一个心腹老嬷嬷低声道,“怕不是在宫里,得了什么准信儿?”
陶春彩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她猛地想起皇帝对李鸳儿那不同寻常的关注,想起那“接生御医带来的圣旨”
想起来上次去宫中省亲竟然带回了几十车的赏赐。简直是夸张。闻所未闻。
……难道……
“不!不可能!”她立刻否定自己,“她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陛下何等身份,岂会真放在心上!定是她在故弄玄虚,想乱我心智!”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只要生下嫡子,只要父亲还在为崔展颜的仕途铺路,李鸳儿就翻不了天!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行生根发芽。
李鸳儿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她不需要立刻宣告什么,她只需让陶春彩猜,让她疑,让她在猜疑中自乱阵脚。
她更要在崔展颜和老夫人心中,潜移默化地加深她与宫中那不可分割的关联。
她在等待,等待宫中妹妹安排好一切,等待皇帝那边传来明确的信号。
届时,她将不再是那个需要费尽心机在崔府内宅争斗的李鸳儿,她的战场,将会转移到那九重宫阙,一个更高、也更危险的地方。
而眼下,她只需继续扮演好崔府贵妻的角色,同时,如同一位耐心的猎手,
静静看着她的猎物在焦躁与猜忌中,一步步走向她预设的陷阱。
崔府的风,因她从宫中带回的这缕“东风”,已经开始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