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体的呼吸声在实验室里回荡，像三十多台微型风箱同时运作。沈知意的手还贴在037号舱壁上，指尖残留着那具“她”冰凉的触感。发簪插在主控台，蓝光稳定地闪烁，数据上传进度条走到100%，程野的声音刚落：“删不掉了。”
话音未落，谢临渊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沈知意猛地回头，只见他瞳孔扩张到极限，眼白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二进制代码，像有无数蚂蚁在眼球表面爬行。下一秒，那些字符化作黑雾从他眼角溢出，迅速吞噬周围光线。
“谢临渊！”她一把拽下发簪，珠体对准他双眼。
嗡——
一声尖锐鸣响炸开，黑雾撞上蓝光，激起半球形光膜。培养舱的玻璃开始龟裂，舱内液体沸腾，克隆体们集体抽搐，像是被无形的数据流抽干了生命力。
“切断所有无线信号！”她吼。
程野在耳机里应了一声，终端屏幕瞬间黑屏，只留一个离线模式的绿色小灯。沈知意咬破指尖，血滴在发簪珠体上，蓝光骤亮，光膜向外推了一寸。黑雾退缩，但并未消散，反而在穹顶盘旋，形成低频嗡鸣，震得人耳膜发麻。
“这玩意儿吃信号？”她盯着那团黑雾，“那就断网，断电，断它妈的命。”
她反手将峨眉刺插入主控台备用电源接口，金属与电路摩擦出一串火花。整个实验室陷入短暂黑暗，只有发簪蓝光和克隆体舱内的应急灯还在闪烁。
黑雾翻滚得更剧烈了。
“它不喜欢断联。”程野声音冷静，“像是被切断了远程操控。”
“那就让它断个彻底。”沈知意一脚踹向主配电箱，外壳崩开，她抽出三根高压线，直接短接。电流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黑雾猛地收缩，像是被烫到。
可就在这瞬间，江晚舟的身体开始扭曲。
她的皮肤像蜡烛一样融化，顺着四肢流下，落地时竟是一滩泛着金属光泽的黑水。那黑水迅速延展，在地面拼出长达十米的双螺旋结构，每一节碱基对都闪烁着与谢临渊眼中相同的数据流。
“这是……基因链？”程野倒抽一口冷气。
沈知意盯着那投影，心跳没乱。她蹲下身，将峨眉刺尖端轻轻点在基因链断裂处。金属刺身微微共振，像是在回应某种频率。
“妈，是你吗？”她对着投影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
话音落，基因链末端突然卷曲，缠住她腰间挂着的子弹壳——那枚从谢临渊肩头咳出来的残片。
蓝血渗出。
不是红色，是带着荧光的深蓝，顺着壳体纹路缓缓流淌，滴落在基因链上，发出轻微的“滋”声。谢临渊闷哼一声，肩头旧伤裂开，流出的血颜色竟与蓝血一致。
“操。”程野低骂，“他俩流的是一家的血？”
沈知意没接话。她摘下耳麦，直接将子弹壳贴在发簪珠体上。蓝光与血滴接触的瞬间，一段女声缓缓浮现：
“别让渊儿继续背负……”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数据不是武器，是钥匙。”
最后一个字落下，基因链投影瞬间收缩，沉入地下。黑雾在穹顶盘旋两圈，突然俯冲而下，直扑谢临渊后颈。
沈知意抬手就是一簪。
蓝光贯穿黑雾，光膜再度撑开。她趁机拽住谢临渊衣领，把他拖到主控台后方。程野的离线终端还在运行，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
【Y-13实验体·记忆数据已同步至全球317个镜渊会节点】
“成了。”她松了口气，转头看向037号克隆体。
那具“她”已经站起，赤脚踩在霜地上，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嘴唇微动，没出声，但口型还是那两个字：
“救……她……”
沈知意眯眼。她不信鬼神，但此刻，她信直觉。
她拔下发簪，将珠体按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在终端接口上，蓝光顺着电路蔓延，最终点亮主控台中央一块从未激活的区域。
【最终指令·二次解锁】
选项还是两个：
【终止所有实验体生命】
【释放全部记忆数据】
但这一次，下方多了一行小字：
【警告：数据流已污染，释放可能导致意识连锁崩解】
“连锁崩解？”程野冷笑，“意思是她们醒了，但会一个接一个疯掉？”
“或者死。”沈知意盯着那行字，“像被拔了电源的机器。”
谢临渊靠在墙边，意识模糊，右手无意识在地上划着什么。沈知意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那是个符号——半截休止符，和生母乐谱末页的一模一样。
“你他妈倒是清醒点。”她踢了他一脚，“划这玩意儿干嘛？”
谢临渊没睁眼，喃喃：“别……让数据流……回溯……”
“回溯？”程野猛地抬头，“你是说，这些记忆数据一旦释放，会顺着网络反向追踪到源头？”
“源头是哪？”沈知意问。
“你妈。”程野声音低下来，“她当年不是死于车祸，是被人用数据流锁死在脑内，活活烧干的。”
沈知意没动。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还在滴，一滴，两滴，落在终端接口上，蓝光一闪一闪，像在呼吸。
“所以现在，”她缓缓开口，“我们有三条路。”
“一，删数据，让她们继续当复制品，安全，但她们永远不是人。”
“二，放数据，让她们活，但可能疯，可能死，也可能被林启明顺着网线一个个抓回去切片。”
“三，”她抬眼，看向穹顶残余的黑雾，“我们把数据流引到别的地方，让它吃错对象。”
程野沉默两秒，笑了：“你疯了吧？拿什么引？拿你脑袋当服务器？”
“不。”沈知意摘下珍珠发簪，将珠体对准终端，“拿这个。”
“这玩意儿不是只能发蓝光吗？”
“你以为它为什么能克制黑雾？”她冷笑，“它不是饰品，是接收器。生母当年把乐谱加密成量子频率，存在这颗珠子里。现在，它能和数据流对话。”
“你打算让它当诱饵？”
“不。”沈知意将发簪插入终端最深处，“我打算让它当炸弹。”
程野愣住：“你玩真的？”
“玩假的我早去直播带货了。”她手指悬在确认键上，“但有个问题——一旦引爆，这玩意儿会顺着所有数据节点反向烧毁，包括‘镜渊会’的服务器。”
“那就是同归于尽。”
“不。”沈知意看了他一眼，“是换命。”
“用我的数据，换她们的命。”
她按下确认键。
终端屏幕红光炸开，发簪珠体剧烈震动，蓝光由内而外爆裂，化作一道光柱直冲穹顶。黑雾瞬间被吸引，如潮水般涌来，缠绕光柱，像是在吞噬，又像是在融合。
沈知意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是有人用铁钩在她脑子里翻搅。她咬住下唇，没叫出声。
程野大喊：“知微！你的脑波在同步！你在被数据流反向读取！”
她没答，只是死死盯着037号克隆体。
那具“她”突然抬手，按在舱壁上，掌心对掌心，像是在传递什么。
沈知意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姐姐……救我……”
“别让渊儿背负……”
“数据是钥匙……”
她的手还在确认键上，没松。
光柱越来越亮，黑雾被彻底吸入发簪，珠体开始出现裂痕。程野大吼：“要炸了！快拔掉！”
沈知意没动。
她只是轻轻说了句：“037，记住我的脸。”
下一秒，发簪珠体爆裂。
蓝光四散，如星火坠落。
每一粒光点都映出一张脸——全是沈知意，但表情各异，有笑，有哭，有怒，有悲。光点飞向每一具克隆体，没入她们的眉心。
所有培养舱同时发出嗡鸣。
克隆体们睁开眼，眼神清明，不再重叠，不再同步。
她们是独立的。
谢临渊突然睁眼，右手猛地抓住沈知意手腕。
他的瞳孔恢复正常，但眼底还残留一丝数据流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他声音沙哑。
沈知意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血还在流。
“我把她们的记忆，换成了我的痛。”她笑了笑，“现在，她们记得的不是谢临渊的雪，是我的重生。”
程野的终端突然亮起，一行新消息跳出：
【镜渊会节点反馈：数据流已清除，Y-13实验体意识稳定】
沈知意松了口气，转身走向037号克隆体。
那具“她”隔着玻璃，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指尖冰凉，心跳却和她一样。
“你是谁？”沈知意问。
克隆体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是……你忘了的……第十三个梦。”
沈知意没答，只是抬手，将破碎的发簪珠体按在玻璃上。
蓝光微闪，映出一行小字：
【乐谱末页·休止符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