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轿车停在巷口，风衣男人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抬起手。
沈知意站在窗后，没动。
她只是把窗帘拉紧了一寸，转身走向茶案，翡翠茶盏里倒进新的冰美式，杯底磕在木质托盘上发出一声脆响。手机震动，程野的消息跳出来：
【人带到了，等你指令。】
她回得干脆：【别让他睡，我要他清醒到开口为止。】
半小时后，片场安保车停在地下车库最深处。程野靠在副驾驶座上，耳机线缠在手指一圈又一圈，眼睛盯着后视镜里那个被铐住双手的男人——周维，特效组首席。
“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给你喝。”程野懒洋洋地说，“你也算业内老手了，知道我们这种人审人，从来不靠拳头。”
周维脸色发青，嘴唇干裂：“你们没证据，抓我违法。”
“违法？”程野笑了一声，掏出平板点开一段视频，“那你解释下，为什么你三次领取高危材料的签字，和江晚舟公司报销单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画面放大，两行字并列对比，连起笔角度都分毫不差。
周维瞳孔一缩。
程野继续：“还有这个——你女儿国际学校的学费，连续两个季度由‘星澜文化’支付。巧了，这公司注册地在维尔京群岛，法人代表是江晚舟的表妹，但资金来源……追溯不到头。”
“我不知道什么星澜文化！”周维猛地抬头，“我只是接了个私活！数据微调而已，谁也没想出事！”
“微调？”程野冷笑，“爆破延迟0.8秒，足够让主演被气浪掀翻摔断脊椎。你说这是微调？”
“我说了，她说是吓唬人！”周维声音发抖，“她说只要场面看起来失控就行，不会真伤到谁……”
“她？”程野往前倾身，“江晚舟？”
“代号‘鸢尾’的人。”周维咽了口唾沫，“每次指令都是加密邮件，钱打到离岸账户，中间经手三个壳公司……我根本见不到真人。”
程野没说话，只是把平板转了个方向。
屏幕上是一张缴费凭证截图，学生姓名栏写着周维女儿的名字，付款方赫然是“星澜文化”。
“下周就是期末考核。”沈知意的声音突然从耳机传来，清晰冷静，“你女儿要是被退学，以你现在的负债情况，她还能去哪儿？”
周维浑身一震。
“我可以改系统记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让她变成‘自动续费成功’。也可以让它消失——连同你所有还款记录一起清零。”
车内一片死寂。
十秒后，周维低下头，肩膀微微发颤：“他们……每个月都有任务。道具组换钢丝，灯光组调电压，我们这边改爆破参数……每次都在关键戏份前。”
“谁牵头？”
“不知道真名。只叫‘鸢尾’，用虚拟号联系，指令和钱一起到。”
“最近一次呢？”
“三天前。让我在第二十七场加个隐藏程序——正常播放看不出问题，但一旦导演切到备用镜头，就会触发延时引信。”
程野挑眉：“她知道你会留后手？”
“我不知道……但她好像……总能提前知道剧本改动。”
沈知意坐在指挥房车里，指尖轻敲桌面。
她调出《镜渊》近两周的修订日志，逐条比对。
每一次重大调整后的48小时内，特效组或道具组都会收到一笔异常拨款。金额不大，走的是“紧急采购”通道，审批人全是江晚舟安插的财务。
更诡异的是，这些资金流向最终都汇入一家瑞士信托机构——正是账本残页中那笔“谢氏控股—隐性股权置换”的接收方。
两条线，在同一个节点交汇。
她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下三层结构：
第一层：执行者——道具师、灯光师、特效师
第二层：调度者——“鸢尾”、助理、财务
第三层：资源供给——江氏娱乐、境外空壳公司
然后在顶端写下两个名字：谢家旧部？L医生？
程野推门进来，顺手带上车门：“他说完了，情绪崩溃，现在只想保住女儿。”
“可信度？”
“九成以上。他说的每一笔交易都能对应到账本数据，连时间误差都不超过两小时。”
沈知意点头：“把他先关着，对外就说突发肠胃炎送医，找个替身顶班。”
“你要放长线？”
“不然呢？”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现在撕破脸，她们立刻换人换渠道。我要她们以为，我们还在查爆破事故本身。”
程野笑了：“演戏？你还真是专业对口。”
“不止。”她打开加密文档，新建一页命名为《镜渊反制档案》，把周维的供词逐条录入，“从今天起，所有新剧本传输改用手写离线传递。谢临渊那边借来的信号屏蔽舱，马上启用。”
“防内鬼？”
“防的是能看透我下一步的人。”她目光落在白板上，“剧本修改、资金流动、执行动作——三件事同步发生，说明对方有稳定的情报源。要么在我身边，要么……”
“要么有人能把消息传出去。”程野接话，“比如某个天天出现在直播间的助理？”
沈知意没回答，而是调出昨天直播的后台数据。
弹幕高峰时段，有一条系统标记为“异常登录”的Ip曾短暂接入内网，停留时间只有17秒，但正好卡在她展示甘特图的瞬间。
她记下了那个Ip段。
“你打算怎么收网？”程野问。
“现在网太小。”她站起身，走到监控屏前，“一个周维，撑不起整盘棋。我要的是——让‘鸢尾’主动露脸。”
“那就得给她点甜头。”
“当然。”沈知意嘴角微扬，“明天安排一场‘内部争执’，让编剧组公开质疑我的剪辑节奏。再透露一句风声——说我对某场重头戏不满意，准备大改。”
“她一听，肯定急着往上汇报。”
“对。”她转身看向程野，“然后，我们就看看，这封假情报，最后会流到谁手里。”
程野吹了声口哨：“够阴。”
“不是阴。”她重新坐下，指尖划过平板屏幕，“是她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还礼。”
手机震动，是安保组发来的现场照片——替身已经上岗，正戴着口罩在控制台前调试参数。
她扫了一眼，正要锁屏，忽然注意到画面角落。
替身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手表，表盘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那是江晚舟直播时戴过的同款。
她没说话，只是把那部分截图放大，拖进新建立的文件夹，命名为：【接触链追踪】。
然后拨通程野电话：“换人。立刻。”
“怎么了？”
“那块表。”她声音冷下来，“不是公司配发的设备。”
“你是说……有人故意让他戴上去的？”
“不是有人。”她盯着屏幕，“是有人想让我们看见。”
程野沉默两秒：“他们在试探你有没有发现内鬼。”
“现在，该我们反过来试探了。”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编剧组长的号码，拨了过去。
“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室开会。”她说，“议题：第二十七场戏重拍方案。”
挂掉电话后，她在工作日志里写下最后一句：
**导演可以允许画面失控，但从不允许自己看不见幕后那只手。**
程野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资料：“刚查到，那块鸢尾表全球限量三十块，江晚舟送过六个团队成员。”
“名单给我。”
“已经在路上了。”
沈知意点点头，目光回到白板。
她拿起红笔，在“调度者”那一层重重画了个圈。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行小字：
**下次，别拿赝品来糊弄我。**
窗外，天色渐亮。
一辆清洁车缓缓驶入片场后巷，车身上印着“星澜后勤服务”的字样。
驾驶座上的男人低头点了根烟，抬手时，袖口滑出半截金属反光。
沈知意正好看见。
她没喊人，只是把监控画面定格，截图，发给程野。
下一秒，她按下广播键：
“全体注意，今日片场临时封闭检修，非必要人员不得进出。”
对讲机里传来应答声。
她松开按钮，盯着屏幕里那辆静止的车，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清洁车的后备箱微微隆起，像是塞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