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仪的蓝光还在屏幕上跳动，沈知意把设备轻轻合进箱体，指尖在盖子边缘敲了两下。她刚想开口让助理收好，手机震了一下。
程野的消息来了，没文字，只有一张截图。
她点开，眉头立刻压了下来。
三篇影评并排贴在社交平台热搜位，标题一个比一个扎眼：《〈镜渊〉：形式大于内容的伪艺术》《技术炫izzy掩盖叙事空洞》《导演野心失控，演员沦为工具人》。发布时间一模一样，精确到秒，像是同一根线牵出来的提线木偶。
她把截图放大，扫了几行内容。满屏术语堆砌，什么“德勒兹式影像解构失败”“巴特符号学框架崩塌”，听着唬人，细看全是扣帽子。更别提其中一篇居然说“第三幕主角情绪转折生硬”——他们才拍到第二幕杀青戏，剧本压根没外泄过全本。
“有意思。”她冷笑，手指一划，调出后台数据面板，“查这三篇文章的流量来源。”
助理凑过来：“转发主力是几个影视博主，粉丝量都在五十万以上，平时挺有公信力的。”
“公信力？”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能被买通的公信力，叫租赁服务。”
她直接拨通程野语音。
“听见了。”耳机里键盘声噼啪作响，“Ip都跳过境外代理，但出口节点一致，是同一个服务器集群。我正反向扒资金链，你猜怎么着？这三位老师最近三个月，账户里多了笔‘光影基金会’的赞助款，金额刚好够写五篇深度影评。”
“江晚舟的手伸得真长。”她站起身，走向监视区，“连批评都要外包。”
谢临渊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房车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不止是赞助。我让人去查了合同，那基金会跟江氏文化控股共用法律顾问，条款里还写着‘年度重点评论项目支持’。”
“所以不是评论，是任务。”她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随手丢给助理，“拿去复印，回头当证据包饺子。”
她转身走到白板前，抓起记号笔，唰唰写下三个影评人名字，中间画了个大叉。
“既然他们要玩专业，咱们就按电影圈的老规矩来——文本对文本。”
会议室很快腾了出来，编剧组、剪辑、宣传全员到位。投影墙上挂着那三篇黑稿，底下坐了一圈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副导演皱眉：“沈导，咱们真要跟这些人打嘴仗？拍好片子不就行了？”
“你以为他们只是骂我？”她指着其中一段，“看这句‘镜头语言混乱，缺乏统一美学体系’——我们昨天才调整完主视觉滤镜参数，今天就有人写出来批判。说明什么？我们的创作进度，早就被人盯着。”
她顿了顿：“剧本可能已经泄露。”
屋里一下安静了。
谢临渊插话：“安保系统昨晚没有异常登录记录。”
“不一定走系统。”她摇头，“可能是内部人员手抄片段，或者……用了最原始的办法——在现场记笔记。”
众人面面相觑。
她不再多说，直接下令：“从现在起，成立‘镜渊影评组’，每天产出一篇专业解析文。主题自选，但必须从真实创作出发——镜头调度、色彩隐喻、角色动机演变，全都给我拆开了讲。”
她看向编剧组长：“你写《从沉默到爆发：女主角的心理弧光构建》。”
又点名剪辑师：“你负责《非线性叙事中的时间锚点设计》。”
最后，她拿起笔，在自己名字下面写上——《论批评的诚实与恶意的伪装》。
“我不怕被骂。”她把笔帽咔地一扣，“我怕的是观众被误导，以为我们在装腔作势。既然他们用理论当刀，我就用逻辑当盾。”
散会后，她回到监视区，让助理搬来一台新平板，固定在操作台侧面。
“以后这个屏幕专门刷舆情。”她打开监控程序，“关键词设成‘镜渊 抄袭’‘沈知意 炫技’‘剧情空洞’，实时推送。”
程野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我已经标记出二十个高频攻击账号，背后有六个马甲群轮流推流，内容模板高度相似，应该是同一家运营公司在操盘。”
“果然有组织。”她点头，“把我们的反击文章准备好，先不发。”
“等什么？”
“等流量饥渴的时候。”她笑了笑，“下周有个电影博主聚会，业内一半大V都会到场。到时候谁手里有独家花絮，谁就能引爆话题。”
她转向谢临渊：“你那边能不能搞到一点未公开的拍摄花絮？比如女主角在雨中独白那段，我们删掉的备用镜头。”
“可以。”他点头，“但你要想好，放出去的内容会不会暴露更多创作细节。”
“不会。”她摇头，“我会挑那些情感浓度高、但不影响主线悬念的片段。让他们拿去赚流量，顺便帮我传话——什么叫真正的电影表达。”
她低头看了眼平板，一条新评论刚冒出来：“建议沈导少搞噱头，多打磨剧本。”
她直接截屏，转发给程野：“查这个账号，注册时间、互动模式、打赏记录，全扒一遍。我赌五毛，它背后是个代运营公司。”
程野笑了一声：“知意，你这哪是拍电影，你是搞情报战。”
“本来就是。”她靠在椅背上，“娱乐圈的嘴，比片场的炸点还危险。你不反击，就得被人喷到闭嘴。”
谢临渊忽然开口：“江晚舟那边，可能会升级动作。”
“她已经在升级了。”她抬眼，“上一次是想让我在片场出事，这一次是想让我在舆论里被淹死。下次呢？说不定会找人假扮我的粉丝闹事。”
她站起身，走到那台舆情平板前，手指滑动屏幕。
突然，她停住。
某个账号刚刚发布一条动态：“刚看完《镜渊》粗剪版，说实话，失望透顶。”
她眯起眼：“粗剪版？我们根本没送审过任何版本。”
她立刻调出上传路径，发现这条动态附带一张截图——画面模糊，但能看出是电影中段的一场室内对峙戏。
“有人看过成片。”她声音冷下来，“而且，已经在外流传了。”
她转身抓起对讲机：“通知所有剪辑室，即刻封锁素材传输端口，任何人不得私自导出视频文件。另外，查最近三天进出后期楼的所有人员名单。”
谢临渊走近：“要不要直接报警？”
“不急。”她摇头，“报警只会打草惊蛇。我要知道，是谁在帮江晚舟递消息。”
她重新坐回主控台，打开加密文档，新建一页标题：《反击影评作战计划·第一阶段》。
“程野。”
“在。”
“你刚才说的那个内容中台，能黑进去吗？”
“技术上可行。”他顿了顿，“但有风险，一旦触发反追踪，对方会知道我们在查。”
“那就别用真手段。”她嘴角微扬，“你去注册几个小号，假装是自由撰稿人，主动联系那家运营公司，问他们‘有没有合作机会’。”
“你想当卧底记者？”
“不。”她轻笑，“我是想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人一贪心，就会多说话。”
她合上电脑，端起桌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翡翠茶盏映着她左眼尾的泪痣，像一滴凝住的墨。
“他们以为操控几个影评人就能毁一部电影？”她放下杯子，“我偏要让这些笔杆子，变成我的传声筒。”
程野在那头低笑：“知意，网已撒下，等鱼上钩。”
她没回应，只是盯着平板上不断跳动的舆情数据。
某个陌生账号刚刚转发了她的直播片段，配文：“这才是导演该有的样子。”
她默默点了个赞。
然后继续翻页，一条一条查看那些骂她的评论。
手指忽然一顿。
有个Id叫“影探阿K”的用户，连续三天都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发帖，内容看似独立，但用词习惯惊人一致——都喜欢用“本质上”“归根结底”这类学术腔开头。
她截图发给程野：“重点盯这个号，查它是不是和其他黑稿账号共享编辑模板。”
等回复的间隙，她拿起改装笔，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道。
金属笔尖与玻璃接触，发出短促的刮擦声。
像刀出鞘前的轻吟。
谢临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
她没回头，只说了句：“下次他们再发黑稿，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看到反驳文全网上线。”
他应了一声。
她盯着平板，目光落在最新涌入的一条热评上：
“听说《镜渊》粗剪版已经被卖到海外了，国内观众怕是看不到了。”
她冷笑，直接回复：
“片子还没剪完，你就看到海外版了？兄弟，你这想象力不去写科幻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