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风城的炊烟在晨光中袅袅升起时,万里之外的断魂崖底,一道几不可察的黑气正从裂缝中渗出。
这里是被世人遗忘的黑暗遗迹,崖壁上布满了千年前黑暗主宰留下的符文,历经风霜侵蚀,大多已模糊不清,却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腥红。崖底的黑潭早已干涸,只留下龟裂的淤泥,淤泥中嵌着无数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兽骨,相互交缠,堆积成一座小小的骨山——这里曾是黑暗主宰驯养魔物的祭坛,也是他败亡后,最后一缕本源怨念坠落之地。
此刻,骨山顶端的颅骨眼眶中,正有一缕黑气缓缓盘旋。
这缕黑气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它并非普通的黑暗能量,而是黑暗主宰被光明之石净化时,从本源核心中强行剥离的怨念残片,藏在一枚断裂的指骨缝隙里,躲过了最终的裁决。千分之一息的时间里,它完成了第一次“呼吸”,吸入的是骨山中残留的死亡气息,呼出的是比淤泥更粘稠的黑雾。
黑雾落地时,骨山底部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一只嵌在淤泥里的兽爪骨突然颤动了一下,爪尖的裂痕中渗出墨色的汁液,那是被黑气唤醒的腐败之力。紧接着,更多的骨骼开始响应——肋骨摩擦发出“咯吱”声,脊椎骨如同蛇般扭曲,颅骨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叩击声,仿佛整座骨山都在黑暗的感召下苏醒。
黑气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应,它盘旋的速度加快了几分,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贴着骨山游走,所过之处,骨骼表面的纹路开始亮起,那些早已模糊的黑暗符文竟重新焕发生机,将骨山中的死亡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影子。
“还不够……”
一个无声的意念在遗迹中回荡。这意念没有具体的声音,却带着黑暗主宰独有的暴虐与贪婪。影子猛地拔高,化作一道丈许高的虚影,虚影的轮廓时而像人,时而像兽,最终定格为一团披着骨甲的人形——骨甲是用颅骨的顶骨与脊椎骨拼凑而成,关节处用筋腱般的黑雾连接,眼眶中跳动着两团幽绿的鬼火,正是黑暗灵体的雏形。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由骨骼与黑雾组成的手掌,五指弯曲时,骨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掌心的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沉浮,那是被它吞噬的亡魂残念,也是它力量的来源。
“需要更多……恐惧……痛苦……绝望……”
无声的意念再次扩散,如同水波般穿透断魂崖的岩石,蔓延向外界的世界。
崖外三十里,是一片荒芜的戈壁。一队商队正牵着骆驼艰难前行,驼铃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带着旅途的疲惫。为首的商人用头巾裹着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时不时回头望向断魂崖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总是比别处更暗,连阳光都带着灰败的色泽。
“快些走,天黑前必须离开这片鬼地方。”商人的声音沙哑,鞭子落在骆驼身上,却没什么力气。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无数骨骼从沙地里钻出,将商队所有人拖入地底,惊醒时,冷汗已浸透了衣衫——这正是黑暗灵体散发出的意念影响,一种无形的恐惧种子,被植入了他的识海。
恐惧种子落地的瞬间,断魂崖底的黑暗灵体猛地抬头。它能“看到”商人识海中的噩梦画面,能“尝到”恐惧情绪的甜美,更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因为这丝恐惧,壮大了万分之一息的量。
骨甲缝隙中渗出的黑雾变得更加浓郁,甚至能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它抬起骨手,指向崖外的戈壁,掌心的人脸突然加速旋转,化作一道黑色的细线,穿透岩石,射向那队商队。
细线落地时,商队最后面的骆驼突然受惊,猛地挣脱缰绳,朝着戈壁深处狂奔。驼背上的货物滚落一地,其中一个木箱摔开,露出里面装着的瓷器——那是要运往灵风城的贡品,瓶身上画着光明神殿的圣女像,此刻却在落地时摔得粉碎。
“我的货!”押尾的伙计惊呼着去追,却没注意到,碎瓷片的阴影中,正有一缕黑雾悄然滋生。
黑雾顺着伙计的影子爬上他的脚踝,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毛孔。伙计突然打了个寒颤,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被强盗抢走货物,老板会不会杀了我?”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滋生,最终化作难以抑制的恐慌。他猛地扔掉手中的鞭子,也跟着骆驼狂奔起来,嘴里胡乱喊着:“有强盗!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商队瞬间陷入混乱,有人忙着追骆驼,有人忙着捡货物,有人则被“强盗”的喊声吓得瘫坐在地,瑟瑟发抖。为首的商人试图维持秩序,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刚才的噩梦再次浮现,让他忍不住拔出腰间的弯刀,对着空无一人的戈壁胡乱挥舞。
断魂崖底,黑暗灵体的身形又凝实了几分。骨甲上的符文亮起的光芒更加稳定,眼眶中的鬼火也从幽绿变成了深绿。它能清晰地感觉到,商队的恐慌情绪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之前的细线回流,汇入自己的本源——每一次恐惧的尖叫,每一次颤抖的呼吸,每一次绝望的哭泣,都在滋养着这缕从毁灭中诞生的黑暗。
“还要……更多……”
它转身望向骨山,骨山顶端的颅骨突然炸裂,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枚黑色晶石——那是镇魂石的碎片,也是黑暗主宰留下的最后遗产。灵体伸出骨手,将晶石握在掌心,晶石接触到黑雾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黑光,将整个遗迹照得如同白昼。
黑光中,骨山开始剧烈震颤,那些交缠的骨骼自动拆解、重组,最终化作一匹骨马——马身由肋骨与腿骨组成,马鬃是黑雾凝聚的流苏,马蹄踏在地面上,留下燃烧着黑火的蹄印。黑暗灵体翻身上马,骨甲与骨马的骨骼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去……有光的地方……”
无声的意念带着冰冷的决绝。骨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非马非兽的嘶鸣,驮着黑暗灵体,朝着遗迹深处的一条隐秘通道奔去。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更古老的黑暗符文,这些符文在灵体经过时全部亮起,如同迎接君王的臣民,将通道尽头的石门缓缓推开。
门外,是与断魂崖截然不同的景象——茂密的森林覆盖着群山,林间有飞鸟栖息,溪涧有游鱼嬉戏,甚至能听到牧民的歌声顺着风飘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黑暗灵体勒住骨马,站在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骨甲上的黑雾在阳光下微微蒸腾,却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它低头看着自己骨手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影子边缘正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悄无声息地钻入泥土,朝着森林深处蔓延。
“光……”一个模糊的音节从灵体的骨喉中挤出,带着对光明的刻骨仇恨,“终将……被吞噬……”
骨马再次嘶鸣,驮着黑暗灵体,踏入了森林的阴影之中。马蹄的黑火落在枯叶上,没有点燃火焰,却让枯叶瞬间化作黑色的粉末,融入泥土——那是被污染的死亡之力,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森林深处,一只正在觅食的小鹿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灵体来的方向,鼻孔中喷出白色的雾气,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它能感觉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一种比猛虎更危险的气息正在逼近。
黑暗灵体对此毫无反应,它的目标并非这些弱小的生灵,而是更远处——那个被光明照耀,充满希望的世界。它要在那里播撒恐惧的种子,收集绝望的养分,让黑暗主宰的意志在它身上重生,让刚刚重获光明的世界,再次坠入永恒的黑暗。
骨马的蹄声在林间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燃烧着黑火的蹄印,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而此时的灵风城,林若曦正在指导工匠安装广场中央的光明之石碎片,苏逸风扛着最后一根横梁走向西城区,沐瑶蹲在农田里观察着新抽的稻禾,谁也没有察觉到,一缕新的黑暗,已在世界的角落悄然萌芽,正朝着他们守护的光明,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