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风卷残叶。
魏达宝收回了拍在顾长安肩膀上的手,那张老脸上褶子都笑开了花,显得格外轻松。
“好小子,既有这般通天的修为,那这听松别苑,咱家也就不用天天守着了。”
老太监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狠辣后的淡然。
“刚才来的路上,顺手捏死了几只不开眼的苍蝇。这几日,你就放心大胆地在书院待着。咱家把话撂这儿,只要不是那些顶着爵位的王公贵族亲自踹门,其他的阿猫阿狗,来一个咱家埋一个,绝不让他们扰了你的清净。”
顾长安闻言,嘴角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老头话说得漂亮,可问题是……这京城里想找他麻烦的,还真就全是王公贵族啊!
魏王世子、太子、甚至以后可能出现的其他大人物……这帮人要是来了,你魏公公也不好使啊。
而且他自己这“九品”,那是借来的无根之水,用一次少一次,总不能天天拿出来吓唬人吧?
“魏公公,”顾长安叹了口气,拱手道,“晚辈这修为……有些特殊,不便轻易动用。而且接下来这一个月,晚辈需闭关为若曦调理身子,最忌打扰。”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院门。
“那些王公贵族若是来了,晚辈自然有法子应付。但那些没完没了的宴请、拜帖,还有那些想走门路的人……”
“懂了。”
魏达宝人老成精,立刻会意。
“放心。咱家虽然是个奴才,但在京城这地界,哪怕是王爷府上的管家,见了咱家也得给几分薄面。”
老太监眯了眯眼,阴测测地笑了笑。
“咱家这就去放出话去,就说顾公子正在为国祈福、闭关修书。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递帖子,那就是跟咱家过不去。”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顾长安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魏爷爷……”
就在魏达宝准备转身离去时,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拉住了他那粗糙的大手。
李若曦站在他身旁,仰着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舍,眼圈红红的,像只快要被遗弃的小兔子。
“您……这就走了吗?”
少女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祈求。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若曦……若曦给您泡茶喝。”
在她的记忆里,虽然前五年的事情忘了,但后来的这十几年,只有这位魏爷爷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他有时候凶巴巴的,有时候又神出鬼没,但在少女心里,他就是唯一的亲人。
看着少女这副模样,魏达宝那颗在深宫里浸泡了几十年的铁石心肠,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
“哎哟,我的小殿……小若曦诶。”
老太监连忙蹲下身,用那双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了擦眼角,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咱家也不想走啊。可是……可是咱家还有任务在身,得去给你找药啊。”
“那……那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嘛。”顾长安在一旁看着心酸,忍不住插嘴道,“魏公公,若曦她刚到京城,对这儿既陌生又好奇。您若是得空,不如……带她出去转转?”
顾长安意有所指地说道:
“有些地方,有些景,或许能让她想起些什么小时候的开心事儿。您是看着她长大的,总比我这半路出家的要熟悉。”
魏达宝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长安,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带若曦去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或者是……皇城的周边。
老太监沉默了片刻,看着满眼希冀的李若曦,最终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不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强笑着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外头风大,眼杂。等你身子大好了,等你……认了亲。”
魏达宝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股子豪气。
“到时候,咱家带你进那红墙黄瓦里头去逛!御花园的锦鲤,太液池的荷花,你想看什么,咱家就带你看什么!那才是咱们若曦该去的地方!”
“真的?”李若曦吸了吸鼻子。
“咱家什么时候骗过你?”魏达宝慈祥地笑了笑,“快回去歇着吧,听顾小子的话。明日,咱家托人把药给你送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身形一晃,如一只灰鹤般掠出墙头,消失在暮色之中。
“魏爷爷……”
李若曦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有些失落。
顾长安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好了,以后日子长着呢。等你病好了,咱们天天缠着他带你玩。”
安抚好了李若曦,送她回房休息。
顾长安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沈萧渔抱着剑,靠在柱子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顾长安打量了个遍,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干嘛?”顾长安下意识地裹紧了领口,“劫财还是劫色?我可喊人了啊。”
“呸!”
沈萧渔啐了一口,几步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一脸的不可思议。
“姓顾的,你老实交代。你刚才那一下……真的是九品?”
“如假包换。”
“那你之前怎么装得跟个弱鸡似的?”少女一脸的愤愤不平,“还有!你才多大啊?打娘胎里练功也不可能这么快吧?我师父都说我是练武奇才,到现在也才六品巅峰……你……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
看着少女那副深受打击、又充满求知欲的模样,顾长安笑了。
他指了指屋内。
“我是吃了仙丹。不过这仙丹……是若曦。”
“哈?”沈萧渔懵了,“若曦妹妹?她还能当丹药吃?”
“想什么呢。”顾长安敲了敲她的脑门,“是因为若曦体质特殊。”
他简单地将李若曦体内封存着当年刺客的一道九品死气,以及陆行知和大宗师萧红袖两股真气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所以说……你是把这三股当世顶尖的内力,都给……吸了?”
沈萧渔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也行?!”
“这也太……太赖皮了吧!”
少女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她看着屋内那个柔柔弱弱、连提桶水都费劲的李若曦,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崇拜。
“乖乖……若曦妹妹这也太厉害了!身体里藏着三个大宗师的功力,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随即,她又看了看自己。
苦练十几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不容易成了个六品巅峰,觉得自己挺牛的。结果人家顾长安,睡一觉、吸个气,就九品了?连若曦妹妹这个不会武功的,身体里都比她“有货”?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危机感,涌上心头。
“不行!”
沈萧渔猛地一跺脚,咬牙切齿。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转头看向正在院角擦枪的周芷。
“喂!周丫头!”
周芷正哼着歌擦拭着她的宝贝银枪,闻言茫然抬头:“干嘛?”
“之前的条约还作数吗?”沈萧渔杀气腾腾地问道。
“什么条约?”
“就是咱们喂招!谁输了谁干活!”沈萧渔一挥手中的长剑,“来!本姑娘今天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周芷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忙把枪抱在怀里。
“我不干!你当我傻啊?”
周芷翻了个白眼。
“你都六品巅峰了,跟你打,那不是找虐吗?而且你每次都耍赖,明明能一剑赢我,非要逗我玩半天,最后还得让我去洗碗!我不来!”
“这次不一样!”
沈萧渔急了,她现在迫切需要通过战斗来提升自己,以此来抚平被顾长安那个变态打击到的自尊心。
“我……我压境!”
少女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的认真。
“我把境界压到和你一样!而且我不许用那些花里胡哨的身法!咱们就硬碰硬!”
“真的?”周芷眼睛一亮,有点心动了。
“比真金还真!”沈萧渔信誓旦旦,“我要是多用一分力,我就……我就把这把剑吃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顾长安,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行,绝不能掉队。
现在这院子里,顾长安是九品(虽然是假的),若曦妹妹是超级容器。要是自己再不努力冲到七品,以后出门遇上事……
难道真要让那个懒洋洋的家伙反过来保护自己?
那她这个“京城第一女保镖”的面子往哪儿搁?!
“来!战!”
沈萧渔大喝一声,剑花一挽,气势如虹。
“看招!”周芷也不甘示弱,提枪便刺。
一时间,竹林小院里再次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少女们充满活力的呼喝声。
顾长安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挺好。
这才像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