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而照,宴归终于看清了这具身体的样貌。
水中倒影映出的女子,身姿袅袅,面容柔美纯稚,墨黑的长发散落更添柔美风姿,额前一点朱砂,仿若神妃仙子。
宴归捧着脸自恋到:“天上人间那得美人如此,美大发了。”
她的手掌被包成了个粽子,做出捧脸的动作,水中的美人倒影突然变得傻气。
宴归收敛起自得的神色,漫步走到风凡身边。
“我们去豫州。”
风凡莫名:“既然王妃打算去豫州,开始为何不顺势跟着宴二爷的人走。”
他说的二爷就是原主的弟弟宴启,素来有少年英才,多智近妖的美名。
“和宴启的人回去,我便是他手中随时可以交换利益的筹码,只有我自己回去,我才是宴家的嫡长女。”
宴家是豫州大族,手下有部曲三万,豫州州牧王镜乔也不敢轻视宴家。
世家最尊嫡庶尊卑,原主要不是一开始被汾阳王抓到,在名声上落了下风,后面也不至于那么随便的被宴启当做货物送出。
风凡也是大族出身,很快便想通其中的关键,更加想到昨天宴二爷派来接宴归的人的态度。
他眉心紧皱:“世人称赞的宴家二爷,灼灼君子,竟为了权势连亲姐都不顾。”
宴归冷笑:“谁能说他不顾呢?人派过来了,只是没尽心而已,说出去也是手下人背锅。”
风凡看着和以往见面时完全不一样的宴归,低声问:“那您是想?”
宴启是宴家的继承人,宴家不一定会为了宴归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嫡长女惩罚宴启,她回去了这笔账也会糊里糊涂的被抹去。
可看宴归如今的模样,不像是会善罢甘休。
宴归丝毫没掩盖自己的野心,她看着风凡的眼睛说道:“宴家的三万部曲我要了。”
“汾阳王害我夫君,还想夺我辱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回去。”
冬至,天气寒凉,太阳高升也驱不散林间的冷雾。
宴归语调又轻又凉:“乱世明珠,盛世凰,得知可得天下。只要有这一道批命,这世间就没有我容身之处。”
“可我也想活,想像个人一样活着,他们不给我活路,那我就自己去挣去抢。”
“不平,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路而行。”
风凡字不平,他从未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势,野心勃勃,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要荡平乱世的血气。
风凡想他本是个被家族遗弃之人,得好友怀王的怜惜给他一处容身之所,还让他能掌军一方,是他无用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好友加主公。
如今,他还要择主吗?
宴归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强求。
“此行去豫州永县,需要三日路程,风将军可以好好考虑。”
*
蒯县临近豫州和临州,与京都只隔了两县的距离,是资州的交通大县城。
前几天资州府城大乱也没影响此地的繁华,街道上店铺林立,特别是粮铺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来此买粮的都是街坊邻居和县下的的乡镇村百姓。
大部分都是熟识,排队等待的过程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王大娘虚着声音,凄凄欸欸的哭嚎:“这世道怎么说乱就乱,那该死的蕲州野蛮子突然就打过来了,我家去年才娶了三个媳妇,现在买粮的钱都是我和老头子两个的棺材本,以后可怎么活呀。”
李大娘也是哭:“你还有棺材本可以卖,我家本来就穷,现在一钱银子才能买到一升米,这次买了下次就没得买,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张铁匠家的小媳妇也跟着附和:“你家还有的回旋,我家公爹被官府捉去说要打造武器,也不知何时才能把人放回来,家里上有老母老祖,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如今就指着我相公,也是看不到活路在哪里。”
“这些上面的人啊,争权夺利,却从来不肯怜惜我们这些贫苦老百姓,天呐,你睁睁眼吧!这世道活不下去了!!!”
一名穿着书生袍子的青年跪地嚎哭。
周围人皆是动容,眼泪扑簌簌的下。
良铺的小伙计看着外面,趁着掌柜和其他伙计不注意,悄悄的往袖子里装一把米。
这一切都被坐在饭馆里吃饭的宴归看在眼里。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情形也不比末世好多少。
她沉声道:“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到如今我才懂得这句话里蕴含的深切悲意。”
风凡虽说因为一些事被家族放弃,但他也没有见过底层人民的困苦,这个几天跟着宴归乔装出行。
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百姓的哀嚎,他这才知道他以前所认为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百姓更苦,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
“你想要改变这一切?”
宴归看着他笑:“当然,我会竭尽全力。”
风凡默然,他一开始以为王妃回宴家夺权是为了报仇,可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王妃……她也有一颗救世的心。
这颗心是由权利和仇恨燃起,落地却是百姓。
风凡手下张集从后厨走出来,面色有些尴尬。
“王……夫人,主子,如今粮价上涨,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准备干粮。”
宴归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递给他:“拿去当了换些银两。”
张集刚要接过,却被风凡阻止。
“王……夫人,您的首饰是大家打造,有特殊标记,放在当铺里容易暴露咱们的踪迹。”
“是我疏忽了。”
宴归收回玉簪,想了想拿出一包珍珠,是她在空间里开河蚌开出来的,品质有好有坏,拿出去当也不显眼。
她把珍珠递给张集,叮嘱他:“当的时候多讲讲价,装得穷一些。”
张集心说:他不装就很穷。
“以后直接叫夫人或者女郎,不要再嘴瓢。”
其他人低头应是。
怕汾阳王还派人追杀,宴归一行人伪装成了普通行商的路人,拖着十几口装了石头的大箱子晃晃悠悠进了豫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