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锈屑簌簌往下掉,祝一宁蜷着身体匍匐前进,动作轻得像只猫。
膝盖和手肘顶着管道凸起处发力,刻意避开可能共振的薄铁皮区域。
腰侧和后背传来干冰的凉意,隔着雨衣防水衬里、棉质打底和从设备间顺来的隔热铝箔纸,刚好在体表形成一层低温屏障。
干冰被裁成巴掌大的小块,用胶带固定在肌肉厚实的部位,避开了手腕、脖颈等皮肤薄的敏感处。
她保持核心肌群轻微紧绷,让血液持续流向四肢,指尖虽因低温有些发僵,箍着保温袋的小臂却纹丝不动。
安瓿瓶隔着三层布料和干冰袋,连最轻微的碰撞声都被吸收。
这种“把救命物资焊在身上”的姿势,是祝一宁前世无数次在断水断粮的绝境里练出来的生存智慧。
外面的手电筒光一阵乱晃,脚步声追到舱门口时,祝一宁刚好爬到管道拐角,立刻收住动作屏住呼吸。
有人用手电往管道里照,光柱扫过脚边的瞬间,祝一宁借着转身的动作,用脚后跟轻轻一顶管道壁——那里有块前几天被暴雨冲松的铁皮,几不可闻的“咔嗒”一声卡在另一节管道上,刚好挡住后续的光线。
没发现异常,外面的安保极速往前赶。
祝一宁轻轻呼出一口气。
脚步声走远,她继续移动。
指尖摸到管道接口处的毛刺时,下意识用雨衣裹住。
不是怕划伤,是怕金属摩擦的“吱呀”声引来注意。
在管道里七弯八拐,总算到了出口。
钻出通风管冲进雨里的刹那,祝一宁第一时间扯掉了身上的干冰袋。
雨水浇在皮肤上,先刺骨后灼热的痒意漫上来。
这是低温刺激后的正常反应,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这温度,才像活人该有的。
天灾过后的世界里,任何一点多余的声响、一丝不该有的破绽,都可能让你错过最后一口吃的、最后一个避难的角落。
这点规矩,祝一宁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日子里,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地面的雨势小了些,但雷声更沉了。
估摸一下,距离台风来的时间更近了。
祝一宁贴着实验楼后墙的阴影站定,快速扫视四周。
原路返回的路线要经过地下入口的安保集结点,此刻那边手电光密集,显然已成重点布控区。
而东侧围墙外是片废弃工地,记得那里的排水管道与实验室的泄洪沟相连,沟壁有处年久失修的缺口,足够一人侧身通过。
她摸了摸怀里的保温袋,果断转向东侧。
天灾教会祝一宁最要紧的从来不是“回头路熟不熟”,而是哪里的风险最可控就从哪里突围!
此刻实验楼的灯光正往西侧聚集,东侧正是钻空子的最好时机。
只是刚绕过主楼转角,就看见正门方向的保安亭旁边,围着一圈人在暴风雨里拉扯。
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挤在一把被狂风掀得猎猎作响的大伞下,雨水顺着伞沿哗哗往下淌,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隔着栏杆,他们正跟保安争得面红耳赤,雨珠砸在伞面的噼啪声里,裹着他们压不住的焦灼。
争执声通过风雨模糊传过来。
“张老板的儿子在抢救室快撑不住了!这药晚一分钟都可能出人命!”
其中一人指着腕表低吼,表盘的荧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牛皮信封,信封边角烫金的“云”字被闪电劈开的光亮照得一闪。
“已经给你们研究所有关的人都打了电话,你们到底给不给通融?”
保安往旁边躲了躲雨,裤腿上的泥水溅了一片,视线扫过信封上的“云”字又赶紧移开。
“真对不住,研究员全在地下,谁也联系不上。不是不通融,是地下研究室刚出了事故,通讯全断了,没有他们的批条,谁也拿不了药。”
他不是没眼色,实在是地下研究室出了事故,切断了地面联系,根本没法儿通融。
并且他们保安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去,那栋实验楼还有专门的安保呢,那些人可不好打交道。
两人一听,气的要死,怎么就偏偏这关键节骨眼儿上出事?平时也没少往这研究所砸钱,关键时候竟然连屁都靠不上!
祝一宁缩在阴影里没动,雨衣的帽檐压得很低。
这“云”字她有点印象,前世末世初期,有个姓云的老板为抢一支免疫修复药剂,在黑市跟人火拼,最后药都炸成了灰,儿子没救回来,人就彻底黑化了,以至于后来干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
正想绕开,斜后方突然传来拖拽声,混着雨水的嘈杂格外刺耳。
两个保安押着个穿雨衣的男人走过来,那人帽子歪到一边,露出张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脸,头发黏在额头上,一双小眼睛被雨淋成了缝,此刻却因愤怒瞪得溜圆,像两滴被水泡胀的黑豆。
男人手里还攥着半截摄像头线,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就是路过!”
这男人叫王冰,是社区药店店员。
他会来这儿,全是因为前不久接待了一个“烂皮症”患者,那人疼得直哆嗦,拉着他的胳膊念叨:“实验楼底下有能治这病的药,就是管得严,一般人拿不到……”
社区里最近“烂皮症”闹得凶,患者皮肤开裂流脓,医院都没辙。
王冰心里一动,又找常供货的批发商旁敲侧击,对方含糊其辞地说:“那药金贵得很,黑市都抢疯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商机。
这半个月,他借着给附近小区送药的由头,天天绕路往实验楼这边瞅,连龙卷风暴风雨天都没有浇灭他的发财梦!
打听到今晚实验楼备用电源要切换,监控得停一会儿,他当即揣了把螺丝刀就来了。
他就想趁断电空档混进去偷几支,哪怕一支也够他赚半年的。
谁知道刚拧松一个摄像头的螺丝,把线扯在手里,手电筒的光就照到了脸上,被逮了个正着!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正骂着,他的目光突然扫过不远处的阴影,眼睛瞬间瞪圆了。
同款连体雨衣、同样湿透贴在头皮的头发、连雨衣下摆沾着的、附近施工地特有的红泥点都分毫不差!
王冰皱起眉,隐蔽打量着。
他确定自己没同伙,难不成是其他药店的“同行”也闻着味来了?
恰在此时,实验楼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安保举着电棍冲出来,雨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啪”的响,为首的扯着嗓子喊:“所有出口封锁!穿连体雨衣的全拦下!地下药房丢了药,监控拍到有穿雨衣的闯进去了!”
王冰的脸“唰”地白了,嘴唇有点哆嗦。偷没偷成和“被当成偷成的”,那能一样吗?
他眼珠子飞快一转,又看向那处阴影,眼神里的疑惑瞬间变成了阴沉沉的算计。
哈哈…就是他了!
谁管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先赖上再说!反正大家都一样穿雨衣,凭什么他被抓,这人能躲着?
既然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眼里瞬间涌出恶劣的笑意,声音癫狂兴奋:“是他是他就是他!我看见他从地下跑出来的……!”
王冰突然拔高声音,指着祝一宁的方向,嘴角咧开个扭曲的笑,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我刚才在墙角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从地下跑出来的!”
“老实点儿,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保安呵斥,又一脚踹在男人腿弯,差点儿给人干跪了!
气死他了。
凭什么?
“你们招子瞎了吗?”王冰急得脖子上青筋直跳,拼命朝阴影处那边挣,铁链子在他手腕上晃出哗啦声,“他往东边跑了!快追啊!真凶跑了!”
追你妈逼!
祝一宁内心暗骂,当她好欺负不是?这笔账她记下了,再遇上铁定让这烂人吃不了兜着走!
借着暴风雨的掩护,祝一宁赶紧撒丫子跑。
身后传来安保的叫骂声,还有那两个黑夹克急慌慌的追问:“药真丢了?那我们要的那支……”
祝一宁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晚这实验楼外,除了求药的、被抓的、栽赃的,肯定还有一拨人。
后面跟着一串追逐声,祝一宁头也不回地扎进巷弄,雨幕模糊了她的脚印,却抹不掉远处被扣押穿雨衣那人记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