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蓝水还在漫着5楼的窗台,浑浊的浪头拍在玻璃上,溅出细碎的水花。
巡逻队的马达声从远处传来,突突的引擎声里混着零星的枪声,大概是又在清理顺水漂来的变异鲶鱼。
祝一宁扒着窗帘缝隙看了会儿,确定水面暂时没翻起异常的漩涡,转身回了空间。
“妈妈,今天做甜皮鸭好不好?”祝星涵正趴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手指戳着案板上的面团,鼻尖沾了点面粉,像只刚偷吃过的小猫。
“好啊,”
祝一宁挽起袖子打开灶膛,“再给你炸酥肉,做酸汤鱼。”
空间里的厨房是老式的土灶结构,麻烦不说完全不够用。
祝一宁从搜集来的物资里翻出四台全新的便携式液化气燃气灶,银灰色炉盘闪着冷光,配套的锅具从煎蛋锅到深口锅一应俱全,蓝色液化气罐码得整整齐齐。
她取出来并排摆在厨房,把燃气灶稳稳架上去,拧开阀门的瞬间,“噗”的一声轻响,蓝色火苗舔上炉盘,稳稳地跳动着。
灶边摆开的锅具各有分工:最大的平底锅倒了半锅油,正等着酥肉下锅;中型平底锅已经烧热,豆瓣酱在里面炒出红油,蒜苗段刚丢进去,就“滋啦”爆出满屋香气。
汤锅则坐在另一个灶眼上,酸萝卜和番茄在沸水里翻滚,橙红色的汤汁咕嘟着冒起小泡,眼看就要把江团鱼块倒进去。
旁边还支着个迷你电煮锅,插在空间自带的插座上,里面正温着给女儿准备的甜酒汤圆,糯米的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
几口锅同时运作,火苗舔锅的声响、食材翻腾的滋啦声交织成一片,酸汤的醇厚、辣椒的辛香在空气里弥漫,热闹又踏实。
火舌在锅底跳跃,锅里的食材跟着铲子翻动,金属碰撞的脆响、油脂沸腾的滋滋声、汤水翻滚的咕嘟声混在一起,透着难得烟火气。
调整火苗、洗锅热油、切菜配菜,也幸亏祝一宁可以精神力操控,不然非得累死不可!
祝星涵站在旁边,小手扒着锅边缘,盯着油锅里渐渐金黄的酥肉,鼻尖几乎要碰到锅沿:“妈妈,这个‘气炉子’好快呀!”
祝一宁笑着往她嘴里塞了块刚煮好的汤圆:“快才好,能早点给我们星涵做酸汤鱼。”
说话间,汤锅已经沸得厉害,她用精神力利落地把腌好的鱼块倒进去,汤面瞬间掀起浪头,酸香混着鱼鲜冲破厨房的范围,引得大黄在院门口直打转,尾巴把地面扫得沙沙响。
“妈妈,我帮你递葱葱!”祝星涵踮着脚够案板上的葱段,小手抓得太紧,葱叶被捏出了汁。
虽然用不着女儿帮忙,但大人孩子一起忙碌的乐趣志在其中。
祝一宁接过葱段切碎,扔进回锅肉里,铲子翻炒的动作又快又稳,手腕翻转间,锅里的肉片和蒜苗就均匀裹上了酱汁。
这一做就没停过。炸完酥肉炸麻圆,糯米粉团在油里滚成圆滚滚的金球,捞出来裹上白糖,甜香引得祝星涵直咂嘴。
酸汤鱼刚出锅,她又在空锅里炒起了糟辣椒,准备做糟辣茄子,空间里黑土地上的蔬菜长得快,昨天刚摘了一筐茄子,紫莹莹的带着露水。
“歇会儿不?”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女儿正抱着个刚出锅的糖包子啃,嘴角沾着红糖浆。
祝星涵摇摇头,举着包子凑过来:“妈妈做的好吃,比外面的压缩饼干香一百倍!”
外面的食物确实越来越金贵了。
祝一宁偶尔出一趟空间,隐约能听到楼道里的动静——
对门的朱阿姨又在跟谁吵架,大概是为了半袋发霉的大米。
自从水位上涨,空中投送的物资就越来越困难。更要命的是,能升空的直升机本就不多,每天能覆盖的楼栋屈指可数。
昨天轮到他们这栋时,只投下来三箱物资,楼里几百多号人,分到最后每户只拿到两包面,有人当场就红了眼,吵得差点当场动手。
交易处早就没人去了,谁手里有吃的都藏着掖着,倒是私下里的争抢越来越多,夜里13楼还传出打架的动静,第二天就见有人拖着个麻袋往水里扔。
正想着,空间外的房门被敲响了,笃笃笃三长两短,是对门邻居朱阿姨。
祝一宁把刚炒好的折耳根拌胡豆装进保鲜盒,又拿了两个糖包子,这才出了空间。
“一宁啊,在家不?”对门邻居朱阿姨的声音带着点虚浮的沙哑,人还在敲门,枯瘦的手先扒住了门框。
祝一宁开门时,见朱阿姨正瞅着楼道里清理队贴的无土栽培招募通知。
“你总锁门,怕是没见这个。”
朱阿姨说,“他们动员搞无土栽培,找有经验的牵头,管两顿稀的。你要不要一起?”
祝一宁扫了眼“无土栽培”的内容,想了想便说:“没正经弄过,但可以去看看。”
朱阿姨眼睛一亮:“明早七点集合,我叫你。去的人多,得早点占地方。”
话没说完,就压低了声音:“跟你说个事儿,8楼的李嫂子,知道不?”
祝一宁点点头。
李嫂子脾气爆,前阵子楼栋着火时,她哭着喊着说自家男人先平被烧死了,踉跄着边走边喊跑回家。
“哪知道啊,”朱阿姨往楼道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先平根本没死!有人看见他跟8楼那个寡妇在一块儿呢!就张寡妇,男人去年病死的那个。”
她啧了两声,掰着手指头数:“李嫂子平时对先平各种贬损,人家是上门女婿,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张寡妇就不一样了,嘴甜着呢,天天给先平递吃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李嫂子的坏话。我听说啊,先平早就跟张寡妇勾搭上了,火刚烧起来那会儿,他根本没在屋里,是故意躲出去的!”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朱阿姨赶紧闭了嘴,又叮嘱了句“你可别往外说”,匆匆回了对门。
祝一宁关上门,听见楼下传来李嫂子的骂声,大概是又在跟谁置气。
这末世里,人的心思比水里的怪物还难猜。
下午的时候,楼道里贴出了通知,是清理队的人用红漆写的:“招募清理员,负责打捞水面杂物、清理楼梯淤泥,每日发两盒罐头。”
通知刚贴出来,就围了不少人。
17楼的谢女士也在人群里,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个婴儿,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孩子瘦得像根豆芽菜,正哭闹着要吃的。
谢女士眼圈红红的,伸手去抹孩子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丈夫参加了清理队,说是去捞水里的物资箱,就再也没回来。
有人说看见他被水里的怪物拖走了,也有人说他是自己跑了。不管是哪种,谢女士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
前几天,她敲13楼的门,手里攥着支口红,大概是最后点值钱东西了,出来时眼眶红红的,口红却还在手里。
傍晚时分,祝一宁又听见楼道里有动静。
这次是男人的哄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啜泣。
祝一宁扒着猫眼一看,只见谢女士站在11楼的转角,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
一个穿花衬衣的男人正拽着她的胳膊,嘴里说着“就一次,给你两袋奶粉”,另一只手不规矩地往她腰上摸。谢女士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婴儿往紧里抱了抱,最后点了点头。
男人得意地笑起来,伸手去拉她,谢女士却突然挣开,低声说:“去19楼吧,那里没人。”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牵着小男孩的手时,手指在孩子手背上捏得发白。
祝一宁默默退回来,心里像堵了块湿抹布。
这才刚开始,以后楼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情况。
她走到空间里,祝星涵正和来米大黄玩捉迷藏,小家伙咯咯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灶台上还温着酸汤鱼,香气漫到鼻尖时,她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妈妈,我们明天做肠旺面好不好?”祝星涵跑过来,抱着她的腿仰头看。
“好,”
祝一宁蹲下来,帮她理了理头发,“再给你做丝娃娃,放好多好多脆哨。”
夜里,祝一宁躺在女儿身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声,大概又是为了物资分配不均。
大黄趴在床边,尾巴偶尔扫过地板,来米则蜷在枕头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勃朗宁,金属外壳带着特有的凉意。
水面上的暂时安宁,就像灶台上汽化的水珠,看着平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而她能做的,就是守着这方寸空间里的烟火气,把菜炒得香一点,把女儿抱得紧一点。
窗外偶尔传来模糊不清的哭喊声,月亮照耀着蓝色水面,水花拍打墙壁,一下一下,像谁在黑暗里数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