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抱着星涵往井水源头跑,指尖刚触到井水,突然想起空间深处的保鲜区域,那里囤着大批冰块,是她之前特意冻好存着的。
那些冰块被她整齐码在恒温冰柜里,当时只想着囤货极热天用,没成想此刻成了救命的关键。
她赶紧把星涵往井边的石台上放了放,指尖抵在女儿汗湿的额头上,凝神调动精神力。
无形的力场直达保鲜区域时,凉意瞬间传来,区域内温度依旧稳稳停在0c,一排排冰块裹着细密的白霜,棱角分明,丝毫没受外界热浪的侵袭。
“太好了……”祝一宁松了口气,精神力化作无形的手,小心翼翼裹住冰块,缓缓飘向井水旁。
冰块刚落地,就与周围闷热的空气撞出“滋滋”的声响,细密的水珠顺着冰块边缘往下淌,很快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冷水。
星涵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冰块旁的冷水,小脸上的潮红褪去些许,声音软得像棉花:“妈妈,不那么热了。”
祝一宁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算是回应,总算没热坏她家乖宝了。
她又往黑土地旁放了些冰,看着打蔫的小白菜叶片微微舒展,才放心转向廊下,把冰块沿着遮阳帘的边角摆成一排,融化的冷水顺着帘布往下渗,原本烫人的风竟多了丝凉意。
挂在廊下的温度计,红色液柱终于不再往上爬,稳稳停在40c。
祝一宁凑过去看了两眼,又低头看向井水,之前在水里不安游动的洞螈,此刻正安静地趴在冰块旁的水面上,透明的身体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连尾巴摆动的频率都慢了下来,没了刚才的焦躁。
“宝宝,来这边坐。”祝一宁把女儿抱到冰块附近的凉席上,又用井水拧了块湿毛巾,轻轻敷在女儿依旧泛红的脸颊上。
凉席吸了冰块的凉意,贴在皮肤上格外舒服,星涵蹭了蹭她的手心,眼神落在井水里的洞螈身上,小声说:“妈妈,它长得好像龙啊,它现在不怕热了。”
“确实挺像,它们和我们一样,有凉快的地方就不怕了。”祝一宁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里却没彻底放松,空间外的呼啸声还没停,那是热漩涡在肆虐,不知道外面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直到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空间外那股尖锐的、像无数烧红钢针扎破空气的呼啸声,才渐渐弱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空间外的景象,比她想象中还要惨烈。
天地间蒙着一层厚重的灰黑,浓烟从楼栋里滚出来,裹着火星往天上爬,很快和更远处山林大火的黑烟连成一片,把原本暗红的天幕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风裹着灰烬往玻璃上撞,留下一道道黑痕,空气里飘着的焦臭味,隔着窗户都能闻到,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楼下看原本铺着沥青的马路裂成了蛛网,高温烤化的沥青冷却后,硬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黑壳,踩上去恐怕会瞬间碎裂。
之前肖女士摔倒的地方,现在只剩三具大小不一蜷缩的干尸,他们的皮肤皱得像脱水的老树皮,紧紧贴在骨架上,连衣服都成了焦黑的碎布,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露出的指骨在灰黑的背景下格外刺眼。
谁也没想到,那个性格刻薄,小脸上时常闪烁着算计光芒的女人,在丈夫死了之后,两度重操旧业以出卖肉体为生来养活两个孩子,最终的结局竟然是全家死绝!
不远处的老居民楼又塌了一角,碎砖和水泥块“哗啦”往下掉,砸在地面的干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敲打着这座城市的墓碑。
有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老鼠,慌慌张张地从尸体旁跑过,大概是想找水喝,可刚跑两步,就被一块掉落的碎石砸中,瞬间没了动静,身体很快被扬起的灰尘盖住。
“妈妈,外面怎么了?”星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祝一宁赶紧转过身,“妈妈也不知道,但是估计情况可能不太好,我们要等一段时间再出去,好不好?”她不敢告诉女儿,那些曾经认识的人,此刻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也不敢说外面接下来是没有水、没有食物、到处都是细菌的绝境。
又过了不知多久,空间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不是之前灾难时的混乱声响,而是有节奏的、缓慢的脚步声。
祝一宁再次凝神看着外面的动静,是应急站的人!他们穿着厚重的隔热服,衣服后背的汗渍已经连成一片,却仍在楼栋间穿梭,手里拿着登记本,时不时停下来,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宝,我们出去看看。”祝一宁把女儿抱起来,又从空间里拿了块裹着毛巾的冰块揣在女儿的背包里,才小心翼翼地出了空间。
刚踏出隐蔽处,一股混杂着焦臭的热浪就扑面而来,比空间里闷得更呛人。
她赶紧用之前泡过井水的围巾捂住星涵的口鼻,低头叮嘱:“靠着妈妈颈窝,不要说话,不要到处看,咱们回家。”
祝星涵轻轻点点头。
脚下的沥青地面硬得像碎玻璃,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咔嚓”的脆响。
祝一宁的视线移向楼道口,那里有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身影靠在墙上,是住在13楼的大学生周阳。
周阳在本地上大学,之前总在电梯里碰到他,每次见他都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戴着黑框眼镜,话不多却会主动给老人按楼层。
此刻他正扶着斑驳的墙皮慢慢站起来,运动服的左袖已经焦成了絮状,露出的胳膊上满是不规则的烫伤红痕,像是被热漩涡的边缘扫过留下的印记。
他的黑框眼镜丢了一只镜片,剩下的镜片蒙着灰,却仍能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他大概是躲在楼道里,靠着仅存的一点穿堂风,才熬过了那一小时的炼狱。
周阳的目光扫过小区广场,突然僵住。
祝一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广场中央裹满淤泥的花坛边,三具蜷缩的干尸叠在一起,正是之前慌不择路冲出来的肖女士和她的两个孩子。
周阳的身体晃了晃,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裹在热浪里,听得人心头发酸。
没等祝一宁上前,周阳突然像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往楼上跑。
他的呼吸像扯风箱,却因为腿软不断撞到墙面,每撞一下,墙上就掉下来几片焦黑的墙皮。
他冲到13楼的窗口,那是他的家,此刻窗户只剩一个黑漆漆的空洞,窗框被烤得扭曲。
周阳弯腰去捡房间角落的东西,那是个半旧的焦黑篮球,球面上印着他最喜欢的球星签名。
那这是他18岁成人礼他爸送的,他说以后要是打比赛,带着它准能赢!
可他的指尖刚碰到篮球的橡胶表面,窗边的水泥块突然“哗啦”一声往下掉,周阳赶紧往后缩,篮球顺着墙面滚了下去,落在楼下的干尸旁,瞬间被灰尘埋了一半。
他盯着那个空洞的窗口看了几秒,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爸!妈!”
祝一宁抱着星涵往自己家所在的11楼走,楼道里弥漫着同样的焦臭味,墙角处散落着碎碗片。
掏出钥匙开门时,门轴因为高温有些变形,推的时候发出“嘎吱”的闷响。屋里比外面稍凉些,门窗都完好,只是所有家具都蒙着一层薄灰,窗帘被烤得发黄,空气里闷得像个蒸笼。
她把星涵放在客厅,又从空间里拿出冰块放在女儿身边,才开始收拾散落的物品。
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想这座城市的遭遇。
之前被被台风雷暴雨洗礼,又被蓝水围困五个多月,城市被淹得十多米深,好不容易等蓝水退去,又遭遇极端高温,地面干得开裂,时不时就发生地陷。
现在再添热漩涡的灾难,房屋随时可能坍塌,这样的地方,根本撑不了多久。
“陆明溪应该会上报的。”祝一宁小声嘀咕。
她想起那个总是穿着蓝衬衣、拿着铁皮喇叭跑前跑后的女人,从蓝水围困时按情况分发物资,到高温天里挨家挨户提醒防暑,她从来没退缩过。
这样靠谱的人,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上报,只要上面还有人性,撤离通知就不会太远。
接下来的几天,高温依旧笼罩着城市,白天的气温始终在67c以上,连夜晚都降不到50c。
这样的高温天气,只有半夜的时候有人出来走走,白天根本见不到活物。
应急站的人每天半夜两三点穿着厚重的隔热服穿梭登记各家情况,衣服被汗水浸透又烤干,后背结了层白花花的盐霜,却没人抱怨。
有一次,祝一宁在楼道口碰到陆明溪。
她的蓝衬衣圈圈点点的白晕,是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造成的盐渍效果。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蹲在地上给中暑的人喂水。
看到祝一宁,她勉强笑了笑。
一周后,应急站的铁皮喇叭终于响了。陆明溪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出来,带着苍凉:“各位幸存者,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居住,上面决定让我们全部迁移,三天后会有车来接我们去东边的安全区。”
听到消息的的幸存者沉默着,有人抹泪,有人攥紧家人的照片。
周阳站在人群边缘,手里紧紧攥着捡回来的焦黑篮球,眼底却有了一丝光。
祝一宁心里踏实了不少,热漩涡带来的灾难还在,但他们终于有了活下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