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祝一宁才将一丝注意力投向外面。
清晨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灼人的温度,斜斜地刺入街道,将废弃车辆的金属外壳晒得滚烫,空气开始微微扭曲,一股热浪正在地面肉眼可见地酝酿、升腾。
士官正在与仓库里的神秘对人交涉,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对方要求交出武器,局势僵持,步步惊心。
她听到士官声音里的干渴焦灼,也听到袭击者箭矢离弦时那令人烦躁的颤动声,以及它们带起的微弱热风。
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被高温和敌意共同凝固的平衡。
祝一宁蹲下身,地面透过鞋底传来的热量已经相当明显。
她凑到女儿耳边,用最低的声音急速交代,“宝,听着。待会妈妈让你喊话,你就用最大的声音,带着哭腔,喊‘爸爸是灯塔基地的指挥官,会来报仇’,喊完立刻缩回来,绝对不要露头,明白吗?”
祝星涵眼睛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鼻尖已经沁出汗珠, 却瞬间理解了妈妈的意图,用力点头。
就在外面袭击者再次射箭伤人,威胁要“钉穿喉咙”,这清晨的僵局被恶意和高温煮得即将沸腾的瞬间,祝一宁看准时机,轻轻推了女儿一下。
一个带着巨大恐惧和哭腔的童音,从一个完全出乎袭击者意料的方向——侧后方的破烂商铺里,猛地炸响,仿佛一颗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 “呜…不要杀我们!我爸爸是‘灯塔基地’的指挥官!他有很多很多人和枪!他会找到这里给我们报仇的!呜哇——!”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猛地捂住了嘴。
这效果比站在明处喊话好了十倍!
首先,声音来源的未知性瞬间打乱了袭击者的心理预期。
他们原本以为完全控制了场面,却突然发现有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侧翼的隐蔽点。
在这样逐渐酷热起来的清晨,那一片阴影里到底还藏着什么?
其次,童音在残酷的废墟和开始发威的烈日下带来的心理冲击更为诡异,结合“灯塔基地指挥官”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磅信息,足以让最凶悍的掠夺者产生一瞬间的犹豫和忌惮。
在末世,一个有规模的基地意味着秩序和武力,也意味着不死不休的报复,这比眼前的酷热更让人心底发寒。
最后,那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强行制止的哭喊,更增添了几分真实性,像是孩子被这越来越高的温度和恐惧折磨得情急之下说漏了惊天秘密。
仓库内外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只有阳光炙烤大地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热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呜咽。
士官和野火的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那片黑暗商铺,阳光刺得他们有些睁不开眼。
仓库里那个沙哑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之前的戏谑和从容像是被早上的热浪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的凝重: “…灯塔基地?哪个灯塔基地?…说话的人,出来!”
没有人出来。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从那个方向传来,仿佛那里潜藏着更大的未知,连那片阴影都因为外围灼热光线的对比而显得更加深邃、难以窥探。
祝一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确定的威胁”,一个需要袭击者分散精力去防备的“变量”。
士官抓住了这个对方心神震动的机会,立刻高声附和,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有些失真:“听到了吗?现在不是我们要谈,是你们必须谈!”
仓库里那沙哑的声音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只有热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呜咽声填补着这令人窒息的间隙。汗水从士官的下颌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留下一个迅速蒸发的小点。
“……灯塔基地?”那声音再次响起,凝重中强行挤出一丝不屑,试图挽回被那童音动摇的威慑,“老子没听过这片地界有这号玩意!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搁那儿唱双簧,编出来唬人的!”
但他话音未落,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主导权——
“咻!”
一支粗糙的箭矢带着厉啸,猛地扎进祝一宁母女藏身的商铺门框上方!木屑“噼啪”飞溅!
“不出来?”沙哑声音里的惊疑被这主动攻击强行压了下去,转为更直接的威胁,“那就尝尝被扎成刺猬的滋味!给我往那破屋里射!管你什么指挥官!”
绝不能让他们形成持续攻击!
就在第二个袭击者于仓库阴影里张弓的瞬间——
“砰!”
一声截然不同的、清脆爆裂的枪声,如同死神的响指,猛地压过了一切嘈杂!
子弹并非来自任何明处的枪口,而是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最不可能的角度射出。
它精准得令人胆寒,几乎是贴着那个刚松开弓弦的袭击者的头皮掠过,炽热的气流瞬间烫焦了他额前几根肮脏的头发,带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最终“噗”地一声,狠狠凿进他身后的砖墙,留下一个冒烟的弹孔。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箭矢无力地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死寂中却清晰得吓人。
那个被擦过头皮的袭击者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冷汗如同瀑布般从每个毛孔里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子弹飞过时那灼热、尖锐的死亡触感。
一秒,两秒,他猛地瘫软下去,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漏气风箱般的声音,竟是被吓得失了声。
仓库里,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狠话戛然而止。
足足过了三四秒,一声变调的、混杂着极致震惊和无法置信的尖叫才猛地爆发出来“操!!狙…狙击手?!”
这声变调的惊呼,比任何话语都更能说明他内心遭受的冲击。
门外的士官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神援而剧烈跳动,热血上涌。他几乎是吼叫着将这份恐惧加倍奉还回去,声音因激动和亢奋而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
“听到了吗?!这他妈是警告!下一枪打穿的就不是墙了!立刻打开通道!否则老子配合里面的兄弟,把你们一个个点名爆头,一个都别想活!”
仓库内部彻底陷入了混乱。
清晰的、压抑不住的争吵声激烈地传来。
“老大!不能打了!那是个硬茬子!枪法太邪门了!”
“放屁!他们肯定没几个人!”
“你他妈去试试?!刚才差点死的是老子的人!”
“为点药把命丢这值吗?!灯塔基地…万一是真的呢?!”
“……”
阴影深处,祝一宁靠在冰冷粗糙的承重墙上,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外界的一切嘈杂仿佛都被隔绝开来,她能听到自己冷静到极致的心跳声。
她从空间里无声地取出一把装满子弹的格洛克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的汗液传来,被她轻轻放在触手可及的地面。
另一只手,则始终稳稳地、安抚地安抚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