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安在璇被血污黏住的鬓角,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能穿透噩梦的坚定:“在璇,别怕,没事了,你安全了。闭上眼睛休息,一切有我。”
这熟悉的声音和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安在璇紧绷的意识。
她涣散的目光努力想聚焦,最终只是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终于陷入药物带来的、也是身体亟需的昏睡之中。
只是她的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痛苦。
祝一宁的心稍稍落定一点。
能睡着就是好事。
“妈妈,璇姨流了好多血……”祝星涵皱着小眉头说。
她记得这个漂亮姨姨,是这个姨姨把自己从爸爸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带走,让自己来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知道。”祝一宁蹲下,声音瞬间柔和了八度,她空着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宝贝很棒,帮妈妈看着后面,有人动就告诉妈妈。现在,妈妈要救璇姨。”
“嗯!”星涵用力点头,立刻转过身,像个小卫士一样警惕地盯着角落里那些瑟瑟发抖的背影。
祝一宁借着微光,再次检查安在璇的伤势。
额角的伤口皮肉外翻,需要清创缝合,但现在根本没有条件,估计要留疤。
她意念沉入空间,迅速取出碘伏、无菌纱布、绷带和一支强效药剂。
她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动作极快地为安在璇清洗伤口。
碘伏刺激伤口的灼烧感让昏睡中的安在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
“忍一忍,在璇,很快就好……”祝一宁低声安抚着,手下动作又快又稳,压上止血纱布,用绷带紧紧缠绕头部包扎,外面再用一层灰不溜秋的布覆上去,以防被幸存者看出是新纱布。
接着,她撩起安在璇的衣服,看到她腹侧一片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
内伤的可能性极大。
她凌迟一般看了昏迷的守卫一眼,再看了一眼角落的幸存者,悄悄从空间取出两瓶冰镇矿泉水,用纱布包住,轻轻敷在淤伤处。
她能做的应急处理只有这些了。
昏睡中的安在璇依然因疼痛而微微痉挛,不安地摆动起来,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不堪的呓语: “浩明……为什么……信你……”
一个陌生的男人名字,伴随着心碎的呢喃。
“……全是假的……骗我……”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在梦中奔跑。
“……跑不掉了……他们都……都来了……”
“……别碰我!……不是……”呓语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泣,一滴泪混着血水从她眼角滑落。
祝一宁的手僵在半空。
浩明?这名字她从未听安在璇提起过。
什么骗我?假的?跑不掉?这些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关于背叛与阴谋的模糊轮廓,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好友的遭遇,绝非天灾那么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祝一宁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群仍缩在角落的幸存者。
之前的短暂温情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你,”她指着那个中年男人,“去找所有能找来的绳子、布条,把他给我捆死,手脚、身体,捆结实!其他人不许动!”
绝对的武力威慑下,无人敢反抗。
中年男人在祝一宁枪口的监督下,用找到的电线和破布条,将昏迷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捆成了一个无法动弹的茧子。
祝一宁亲自上前再次彻底搜身,确认没有遗漏任何武器。
狭小的地方,光线昏暗,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度日如年。
外面,冰雹砸落的声音从疯狂的爆裂逐渐变为稀疏的撞击,再渐渐被哗啦啦的雨声取代。
每一次声响的减弱,都让屋内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分,却又立刻被更深的未知所取代。
冰雹停了,然后呢?
这样的天气,住的地方是否还完好?熟悉的人是否还在?吃喝怎么解决?
微弱的光芒下,幸存者仿佛诡秘的鬼魅。
角落里无人说话,只有粗重或不匀的呼吸声,以及安在璇偶尔因伤痛而发出的、极轻微的呻吟。
祝一宁维持着持枪警戒的姿势,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般靠在墙上,只有偶尔扫视全场或看向安在璇时,眼神才略有波动。
祝星涵紧紧依偎着妈妈,小手里还攥着那块给璇姨冷敷用的、已经不再冰冷的纱布,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昏暗中的每一个人。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最后一点雨声也歇止了。
祝一宁知道,必须离开了。
她轻轻跪下来,拍了拍安在璇未受伤的脸颊:“在璇?在璇?醒醒,我们得走了。”
安在璇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依旧痛苦而迷茫,但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一宁……”她虚弱地确认。
“是我。冰雹停了,我们离开这里。”祝一宁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之前住在哪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必须带走吗?告诉我位置,我去拿。”
安在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她用力摇了摇头,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疼得吸了口冷气。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抄了我的住处……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大衣,语气里是彻底的绝望和一无所有。
祝一宁瞬间明白了。
安在璇早已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好,那就不用了。”她斩钉截铁,“走,我们回家。”
说完,祝一宁小心地扶起安在璇,将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用身体支撑起她大部分的重量。
安在璇失血过多又营养不良,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全靠祝一宁撑着。
“宝贝,走在妈妈前面,拿好这个。”祝一宁将守卫那把匕首递给女儿防身,但此刻任何一点武装都能带来心理上的支撑。
她最后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墙角的幸存者和地上那个被捆死的守卫,没有任何道别,支撑着安在璇,带着女儿,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破损的木门。
门外,天色灰暗,是一个被贴地沙暴和冰雹先后彻底洗礼过的、死寂而破碎的世界。
断壁残垣,满地狼藉,冰坨子与污水混合,血水和残尸相伴,趁着黄沙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出苍茫的世界。
祝一宁没有丝毫犹豫,辨认了一下方向,搀扶着好友,带着女儿,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第三区的“家”走去。
满目疮痍中,她的背影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