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栖身之处,踏入浓雾的那一刻,祝一宁三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
能见度仅仅四五米开外,景物就开始扭曲、模糊,最终融入一片混沌的灰白。
声音也变得怪异,自己的脚步声在吸音般的雾气中显得沉闷而孤立,而远处偶尔传来的、无法辨明来源的细微声响。
或许是枯枝断裂,或许是金属因寒冷而收缩的呻吟,却又被放大,幽幽地传入耳中,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们沿着地图的方向,不断修正路线,紧贴着街边建筑的残骸缓慢前行。
祝一宁打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朦胧阴影。
祝星涵紧紧拉着她的衣角居中,小脸紧绷,努力不让自己因为踩到什么东西而发出太大的声响。
安在璇握着消防斧断后,不时猛地回头,警惕地望向身后那片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的灰白帷幕。
三人形成一个紧密的、互相照应的小型队列,在死寂的雾中沉默移动。
途经一处完全坍塌的街角店铺,原本的招牌摔得粉碎,混在砖石和扭曲的金属框架里,几乎辨认不出原貌。
水泥块堆满了人行道,一直蔓延到街心,碎裂的玻璃和陶瓷片在雾气中闪着湿冷的光。
一股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祝一宁三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手脚并用地从一侧相对稳固的废墟边缘绕行。
每走一步,她都要先试探落脚点的稳固性,才示意后面两人跟上,尖锐的碎屑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紧接着,她们闯入了一片废弃车辆的迷宫。
这段道路仿佛经历过疯狂的逃难潮,各式各样的汽车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其中电车居多。
有些车头撞进了前车的尾部,有些侧翻在地,车窗大多成了黑黝黝的洞口,像一只只失去瞳孔的眼睛。
车身覆盖着泥污和锈迹,轮胎干瘪,车内积满了灰尘和枯叶,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上,散落着几个锈蚀严重的罐头盒和一件破烂的衣物。
浓雾笼罩下,这些静默的钢铁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这里无法通行,我们需要绕路。”看着密密麻麻的废弃车辆,祝一宁立刻规划最佳路线。
她拿着地图,结合地面情况,果断改道,“从旁边过,旁边有个荒废的、植被枯死的小公园,这样我们能快速绕出去。”
“好,那一宁,还是你打头阵,我们按照你说的路线走。”安在璇点点头。
三人从废弃汽车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去,经过小公园,枯死的荆棘拉扯着她们的裤脚,每一步都陷在松软的、腐烂的落叶层里。
期间,祝一宁数次猛地抬手握拳,示意停下,三人立刻屏息凝神,侧耳倾听雾气中是否隐藏着其他不怀好意的脚步声。
最麻烦的是一处地陷断裂的道路。
路面赫然裂开一道数米宽、幽深不见底的沟壑,边缘是参差不齐的沥青块和裸露的、冻得硬邦邦的泥土。
浓雾在沟壑上方缭绕,既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也窥不见下方的虚实,只隐隐有冰冷的、带着土腥气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她们被迫再次改道,钻进旁边一条狭窄、阴暗得如同隧道的小巷。
巷子两侧是高耸的、斑驳的墙壁,上面涂满了早已褪色的混乱涂鸦和可疑的深色污迹。
脚下是湿滑的、堆积的废弃物,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生怕踩空或者惊动了可能潜藏在角落里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饥饿的动物。
每一次绕路都消耗着她们宝贵的体力和时间,也增加了暴露在未知危险下的概率。
祝一宁不时拿出指南针,借着微弱的天光艰难地核对方向,确保她们没有在这片白色的迷宫中彻底迷失。
终于,他们经过一段残破的、爬满枯藤的围墙,一棵在雾气中形态显得格外狰狞扭曲的老槐树,在经历了近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腿脚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时,找到了目的地。
那个标记为园林管理处的建筑。
它比想象中要更隐蔽。坐落在一片枯死的、枝杈凌乱的灌木丛后方,背后就是那片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的光秃林地。
建筑本身不大,是那种常见的单层平房,带着一个微微有些下陷的斜顶,看起来有些年头,墙根处布满青苔和裂缝,但整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最让人安心的是,它有一圈近两米高的砖石围墙,虽然墙头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多处墙皮剥落,但将那小小的院落与外界隔离开来。
大门刷着绿漆但已大片剥落,此刻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已经锈蚀得看不出原色,但看起来依旧结实的大锁。
“就是这里了。”祝一宁比对地图,压低声音开口,嗓音因长时间的 戒备和寒冷而有些沙哑。
她示意两人在围墙外的枯灌木后蹲下隐蔽,仔细观察了片刻。
浓雾和死寂依旧笼罩着这里,铁门上的锈蚀看起来很自然,门前的落叶堆积,没有明显的踩踏痕迹。
一切都显示,这里似乎被遗忘了很久。
她示意安在璇保持警戒,自己则上前,没有选择暴力破坏那把大锁,而是从背包(空间)里直接取出液压剪,找准位置,双臂用力,“咔哒”一声脆响,锈蚀的锁舌被干净利落地剪断。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缓缓推动沉重的铁门。
“吱呀——嘎——”
门轴发出漫长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三人的心脏都是一紧,瞬间蹲低身体,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屏住呼吸等待了漫长的十几秒,确认这突兀的声响没有引来任何注意后,才迅速闪身进去,并从内部将铁门重新关上。
祝一宁捡起之前在路上看到的一根粗壮结实的木棍,斜插进铁门的门栓扣里,做了一个简单的加固。
院子不大,约莫八十多平米,地面是压实的泥土地,散落着更多的枯枝落叶和几件被遗弃的、彻底锈蚀的桌椅、一把只剩几根铁齿的耙子、几个裂开的花盆碎片。
从现场看,确实很久没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