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裹着一条旧毯子,靠在墙边的柴垛上,享受着这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奢侈的“悠闲时光”。
她不需要去思考任务,不需要警惕敌人,甚至连动都不想多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女儿祝星涵坐在凳子上,小声地跟大黄和来米说着悄悄话,把一小块肉干掰成两半,分给两个小伙伴。
看着安在璇时而查看锅里的粥,时而整理着她们本就不多的物资,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坚韧。
外面狂风呼啸,时而有从天而降的冰坨子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更衬托出屋内的安宁与温暖。
“妈妈,”祝星涵抬起头,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外面好可怕,但是我们家里好暖和。”
祝一宁伸出手,将女儿揽到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嗯,因为我们在一起。”她柔声说道。
这种“悠闲”并非无所事事,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放松,是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的宝贵间隙,身上的那些外伤在这样的环境下隐隐发痒,估计是在长肉愈合。
她甚至回到卧室,从空间里翻出了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开始记录一些关于铽钴矿的零散思路和观察,没有压力,只是随心所欲地写写画画。
安在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粮粥走过来,递给她:“趁热吃。别看现在好像安静,我听隔壁韩姐说,驻地的压力非常大,物资会越来越少。”
祝一宁接过碗,温暖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此时此刻,她允许自己暂时忘记外面的风雪,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冬日暖居”之中。
因为这短暂的休憩,是为了积蓄力量,去面对下一个未知的、必然更加严峻的挑战。
祝一宁小口喝着温热粘稠的粥,胃里渐渐暖和起来,驱散了寒意。
安在璇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
物资会越来越少,这是必然的。
她想起回来时看到的驻地景象,那些在寒风中加固帐篷的士兵,那些被重点保护的管道……
心头那份因为家中温暖而稍稍放松的弦,又悄然绷紧。
就在这时,隔着一道并不怎么隔音的房门,外面传来了一阵逐渐放大的喧哗声,夹杂着好些个女性焦急又带着不满的嗓音。
祝一宁眼神一凝,对安在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缓步走到门后,侧耳倾听。
大黄也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似乎在分辨外面的动静。
只听外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真的削减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
“白纸黑字贴着呢!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除了出任务的,口粮减百分之十五!”另一个声音相对冷静,但透着浓浓的忧虑。
“百分之十五?!我家那点存粮本来就不够吃几天,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找补去啊!”
“就是!孩子正在长身体,这怎么扛得住……”
“听说不只是粮食,燃料配给也要减!这鬼天气,是想冻死我们吗?”
“驻地的困难我们也知道,可这也太……”
声音嘈杂,充满了恐慌与无助。显然,官方正式的通知已经张贴出来,在这栋军官家属聚居的楼里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祝一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愈发沉静。
这种公开的、集体的焦虑,本身就会成为一种不稳定的因素。
安在璇也走到她身边,关切地低声问:“你听出来什么了吗?外面吵什么呢?我听着好像是在说配额的事?”
祝一宁点了点头,离开门后,重新坐回火塘边。
外面的喧哗声依旧,但已经无法扰乱她的心神。
“是配额的事,”她看向安在璇,语气平静地转述,“通知正式下来了,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配给削减百分之十五。外面那些军嫂都在担心粮食和燃料不够。”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接下来,楼里恐怕不会太平静。可能会有更多抱怨,也可能有人会想办法私下换东西,甚至……发生争执。”
但她不需要出去冒险打听,信息已经主动送上了门。这让她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我们按兵不动。”祝一宁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碗沿,沉声道,“关好门,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无论外面怎么闹,我们不参与,不评论,更不要显露我们家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安在璇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看了眼存放粮食的角落,“对,咱们就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低调,藏拙,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是最大的智慧。
安在璇觉得跟着祝一宁母女,她好像没有怎么饿肚子过,比门外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但这幸运,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屋外的喧闹,成了背景音,反而更加凸显出屋内这片小天地的安宁与可贵。
祝一宁将最后一口已经微凉的粥喝完,胃里的充实感和脑中对局势的清晰认知,让她对接下来的寒冬,有了更充足的准备。
她将空碗放下,起身走向卧室,同时对安在璇说道:“趁着现在外面吵,动静大,我把东西再归置一下。”
安在璇立刻会意,这是要利用外面的喧闹声掩盖她们屋内的活动声响。
祝一宁行动起来。
再次从空间中,谨慎地取出少量更容易储存、且不那么显眼的物资,主要是真空包装的杂粮米和几包盐,混入原本的存粮中。
她一边整理,一边在脑中飞速盘算。
食物,她们暂时不缺;燃料,韩姐送的柴火加上之前的储备,支撑一两个月问题不大,但需要更节省地使用;信息,则完全依赖于被动的听闻。
“需要一个更稳定的信息来源,不能总靠听邻居议论。”祝一宁压低声音自语,“而且,最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万一以后需要动用一些东西,也好解释来源。”
她听安在璇说过隔壁一家的情况,若有所思:“韩姐人不错,但她毕竟是陈处长的爱人,通过她打听太多,容易引起注意。”
祝一宁点头,“看来得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外面的喧哗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隐约还夹杂着几句激烈的争吵,但很快,一个颇具威严的女声响起,似乎是楼里哪位有威望的家属出面安抚,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压抑的抱怨。
这场小小的风波,让祝一宁更加确信,表面的平静下,暗流只会越来越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