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耶什蒂油田的夜晚,从来不是寂静的。巨大的钻塔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在星空下,输油管道像黑色的血脉在大地上蜿蜒,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淡淡的、刺鼻的硫磺与原油混合的气味。这里是罗马尼亚的心脏,工业血液的源泉,也是埃德尔一世强国梦的基石。然而,在这个特定的夜晚,一种不同于机器轰鸣的紧张气氛,在油井之间、在泵站周围悄然弥漫。
“山猫”和他的精锐小队,一共十二人,如同真正的夜行掠食者,利用输油管道的阴影和维修通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三号区域的核心泵站。他们穿着深色的工装,但下面藏着的是德制mp18冲锋枪和塞满了炸药的行囊。行动前,斯特尔恰公爵的密使带来了最后的指令:“让火焰照亮国王的眼睛,让他明白我们的力量。”
“山猫”打了个手势,两名手下如同鬼魅般潜行,用涂黑的匕首结果了泵站外围两名打着哈欠的守卫——他们是油田的保安,并非正规军,警惕性有限。一切顺利得让人安心。
“控制外围。A组安装炸药,重点目标:主泵机组和控制室。b组警戒。动作快,我们只有十分钟。”“山猫”低声下令,声音冰冷而稳定。
A组的五人迅速潜入泵站内部,他们训练有素,动作精准地将一块块塑性炸药安装在关键设备上。连接引信,设定时间——十五分钟,足够他们撤离到安全距离,同时也能在天亮前制造最大的混乱。
就在引信计时器开始发出微弱滴答声的瞬间,异变陡生!
泵站顶部的探照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全部亮起,惨白的光柱瞬间将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山猫”和他的队员们瞬间暴露在强光之下,无所遁形。
“中计了!撤!”“山猫”反应极快,嘶吼一声,同时举起冲锋枪向探照灯方向扫射。玻璃碎裂声响起,几盏灯应声而灭,但更多的光柱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回应他们的不是惊慌的喊叫,而是密集而精准的步枪点射!子弹啾啾地打在钢铁设备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几名正在安装炸药的叛军队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击中,惨叫着倒地。
“罗马尼亚国王近卫第一旅!你们已被包围!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一个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不是警察,不是保安,是国王的近卫旅!那个由埃德尔一世亲手组建、装备精良、据说战斗力冠绝全军的王牌部队!
“山猫”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巧合。他们的计划早已泄露,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分散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他绝望地喊道,一边依托着巨大的油罐还击。mp18冲锋枪在近距离喷射出致命的火舌,暂时压制了一个方向的火力。但近卫旅的士兵显然更有组织和耐心,他们利用地形和装备优势,交叉火力像一张死亡之网,慢慢收紧。
战斗短暂而激烈。叛军虽然精锐,但在数量、装备和准备上都处于绝对劣势。不到五分钟,枪声渐渐稀疏下来。A组队员全部被击毙在泵站内,b组在试图突围时也被逐一射杀。只有“山猫”凭借过人的身手和运气,翻滚进一条排水沟,借着夜色的掩护和部下用生命换来的短暂混乱,消失在油田复杂的管道丛林之中。但他的一条胳膊被子弹击中,鲜血淋漓。
几乎在同一时间,布加勒斯特,协同宫。
埃德尔一世并没有入睡。他站在作战室内,墙上悬挂着巨大的王国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线条标记着局势。内政部长内格鲁和总参谋长伊利埃斯库将军陪在一旁,气氛凝重而肃杀。
一名通讯军官快步走进,立正敬礼:“陛下!普洛耶什蒂急电!近卫旅第一营成功挫败叛军对三号核心泵站的破坏行动。击毙叛军十一人,一人重伤被俘,一人逃脱。我方轻伤两人。关键设施完好无损。”
埃德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当伊利埃斯库将军汇报有关油田的“可疑谈话”时,他就下令近卫旅秘密接管了油田所有关键节点的防务,并布下了这个口袋。
“逃脱的那个,是头目‘山猫’?”埃德尔问,声音平稳。
“是的,陛下。根据描述和现场判断,应该就是他。他负伤了,正在全力搜捕。”
“他跑不远。”埃德尔淡淡道,“告诉普洛耶什蒂的指挥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军官退下后,埃德尔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手指点向几个贵族领地核心区域。
“叛乱已经开始,虽然第一击被我们粉碎,但斯特尔恰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地方上的抵抗和骚乱会升级。”他看向伊利埃斯库,“将军,你的‘快速反应部队’准备好了吗?”
伊利埃斯库将军挺直胸膛,眼中闪烁着职业军人的锐利光芒:“陛下,三个步兵营已全员待命,配属的宪兵和情报小组也已就位。随时可以出发,执行‘犁庭扫穴’行动!”
“很好。”埃德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按原计划,行动!目标:斯特尔恰公爵、柯斯蒂亚伯爵、巴斯图尔伯爵等首要叛国者的庄园和据点。授权你们,遇到任何武装抵抗,一律视为叛军,坚决消灭!首要目标,尽量活捉,我要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公开审判。”
“明白!”伊利埃斯库将军敬礼,转身大步离去,传达命令。
作战室内只剩下埃德尔和内格鲁。内政部长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陛下,如此雷霆手段,会不会引发更广泛的贵族恐慌和反弹?甚至……波及到那些还在观望的中间派?”
埃德尔转过身,看着内格鲁,目光深邃:“内格鲁,你要明白,当我们决定推行《土地改革法》的那一刻起,与旧贵族势力的这场冲突就无法避免。他们习惯了特权,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土地和权力。妥协和怀柔,只会让他们觉得王室软弱可欺,从而得寸进尺。”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沉重而坚定:“罗马尼亚正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向前,是工业化、现代化的强国之路,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需要打破旧时代的枷锁;向后,则是沉沦于封建庄园经济的泥潭,永远沦为欧洲的二流国家,任人宰割。”
“我没有选择,罗马尼亚也没有选择。”埃德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对于这些企图用暴力和叛乱阻挡历史车轮的人,唯有以铁血手段,将其碾碎!这是代价,是改革必须支付的代价,也是一个决心强大的中央王权,必须展现的意志!”
他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只有彻底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摧毁他们的反抗能力,我们才能谈后续的‘赎买’,才能谈缓和矛盾。顺序,不能错。否则,所谓的‘赎买’只会被视为怯懦的贿赂,换不来和平,只会滋养更大的野心。”
内格鲁看着年轻的国王,被他话语中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酷与远见所震撼。他明白了,国王并非不懂怀柔,而是在他看来,在原则性问题面前,尤其是在对方首先举起叛旗之时,怀柔必须先于雷霆之后。秩序,必须建立在绝对权威的基础之上。
就在这个夜晚,当布加勒斯特的市民大多还在沉睡时,三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国王快速反应部队,分别乘坐卡车和少量汽车,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剑,撕破夜幕,径直刺向斯特尔恰公爵、柯斯蒂亚伯爵和巴斯图尔伯爵的领地核心。
犁与剑的碰撞,终于从密谋走向了公开的、血腥的对抗。王权的铁拳,即将落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叛乱贵族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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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特尔恰公爵的领地,波佩什蒂村,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管家带着武装家丁,挨家挨户地威胁,警告佃农们不许与任何“国王派来的人”接触,并强行收缴了少数几家偷偷藏起来的《土地改革法》传单。
老伊昂蜷缩在自己的破屋里,听着外面狗吠和管家的呵斥声,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扬库则紧握着他那缺了手掌的手臂,靠在门边,死死盯着窗外。他听到了远处庄园方向似乎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往常的安静,而是一种隐隐的骚动。
“要出事了,伊昂大叔。”扬库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退伍老兵的敏锐,“国王……不会放任公爵老爷这么干的。”
“可是……可是枪炮不长眼啊,扬库。”老伊昂声音颤抖,“万一打起来,我们……我们怎么办?”
扬库沉默了片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相信国王。他让我们这些当兵的有了尊严,他想要把土地分给我们……如果连这样的国王我们都不支持,那我们活该一辈子当牛做马!”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在这个被恐惧笼罩的村庄里,像扬库这样心中燃起微弱希望之火的人,并非只有一个。他们都在黑暗中,紧张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决定他们命运的铁与血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