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刚刚出去的小刘去而复返,他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席哥说尸检结果出来了”。
咣当一声,周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身下的凳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我去看看”,丢下这句话周澜一溜烟跑了出去,他积极的动作让小刘一头雾水。
眨眼间周澜已经站在了解剖室门外,可他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他曾进去过无数次,可当他开始了解陆云笙的时候,面对这个房间却产生了一种不敢面对的恐惧。
“你怎么不进来”,席燃早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推门进来。
门被猝不及防的打开,一股冷冽的气息扑在了周澜的脸上,是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让他有点头脑发晕。
他茫然的眨眨眼,“我刚刚有点愣神了”,说着扯过席燃的胳膊进了解剖室。
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席燃略微有点嫌弃的拍开了,“不要用吃过包子的手碰我的衣服”。
俩人是多年搭档关系不错,面对他赤裸裸的嫌弃周澜撇撇嘴,“死洁癖”。
不过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很诚实的抬手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最后自言自语的开口,“我这手上也没味啊”。
席燃没再理会他,而是走到了死者旁用一种虔诚的目光看着尸体。
他的眼神带着狂热,让一旁还没回过神的周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对于席燃的一些爱好他有了解,他这个人很喜欢收集一些标本。
他有自己的一套审美,别人欣赏一个人是从她的外貌和穿着来看。
但是席燃不同,他看人就好像要把一个人看穿,从她的皮肤穿进骨头里,看她的骨骼是否完美。
很显然陆云笙似乎很符合他的美学,席燃在触碰她时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躯体。
尸单被轻轻的掀开,周澜走过去将手指在解剖台边缘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白色布料蹭过指尖,质地十分粗糙让他不由的将布料同解剖台上的尸体做对比。
既然现在陆云笙已经死去,她的皮肤没了温度,失去了原有的弹性和光泽。
但是周澜能想象的到…如果自己的手触碰到她的皮肤会是怎样的细腻触感。
“扑通!扑通!”他的心跳剧烈加速,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自己是一个从业多年的警察了,见过无数的尸体。
有些尸体凶手为了方便丢弃,用刀斧子电锯把人剁的成密密麻麻的小块。
或者是有些凶手为了毁灭证据一把火将尸体烧个干净,那种尸体烧焦的味道现在还记忆犹新。
周澜一直很有自信,他觉得自己对于死亡,对于尸体已经完全脱敏。
那种对死者产生怜惜怜悯的情绪,只有新兵蛋子才会有这种可怜的情感。
可此时此刻周澜清晰的认知到自己对一名死者,一具尸体产生了多余的情绪。
陆云笙是不一样的…周澜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呐喊着,让他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她的脸太干净漂亮了,睫毛纤长浓密,鼻梁高挺精致,苍白的唇瓣让他无端想起了洁白的梨花。
此刻的她不像是一个死去的人,反而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她陷入沉睡,只等待命中注定的那个王子的亲吻来将她唤醒。
结合刚刚看过的微博,周澜甚至能想象出她活着时那鲜活的模样。
会悲伤,会难过,会哭泣,她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渴望家长的关爱。
只可惜最后她什么都失去了,仅剩的是如今躺在解剖台冰冷的尸体。
周澜的眼神太过哀伤,让一旁的席燃也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你也认可我的美学了”,想到这个可能席燃自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前自己和他分享这些的时候周澜总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如今居然也能和他有共通的审美。
被他插科打诨周澜的情绪终于抽离出来,他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斜睨了一眼席燃后,“报告呢”。
席燃有点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放在这里报告都能看见你了,”不过虽然嘴硬但还是将一旁的尸检报告递给了周澜。
“匕首垂直刺入,但并不是一次性贯穿,反而像是很缓很慢的刺了进去,而且刀柄只有她的指纹,基本可以定自杀。”
说到这里时席燃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陆云笙的脸颊,“这样的自杀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也是为什么周澜一开始觉得会是他杀的原因,因为自杀都是因为觉得痛苦没有希望。
一般人都会要求速死,像陆云笙这种慢悠悠的把匕首扎进去最后流干血死的几乎没有。
周澜看过报告“嗯”了一声,目光逐渐从手中的报告滑到了她的脖颈。
陆云笙很瘦,脖颈的线条十分流畅,锁骨也是凹陷的恰到好处,气质像个跳芭蕾舞的演员。
他忽然想起昨天看见的那条项链,死的时候依然戴着说明她应该很喜欢。
周澜觉得她的气质也很像珍珠,只不过她带着棱角不是珍珠那样圆滑。
席燃带着手套抬起陆云笙纤细的手臂,随后又慢慢放了下来,“就是太瘦了些” 。
听到他的叹息周澜回想起抽屉里的药物,还有空荡荡的厨房和满当当的猫粮。
“呵”,这人真是的,自己吃不下去饭,但却还记得要喂流浪猫。
周澜的视线往下移,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手指漂亮的像个艺术品。
席燃将尸单重新盖在陆云笙的身上,“不过也不怪她,从报告的结果来看她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过了”。
“有些抑郁症患者会有这样的行为,而且她的体内没有检测出药物的成分”。
说着席燃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或许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治疗的药物了”。
周澜的喉结滚了一下,二十四个小时,足够一个人想很多事了,那她在死之前又在想什么呢…
他忽的想到那个伤口,或许陆云笙已经完全没了自杀的力气,只能一点点将刀扎进去,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伤口。
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裹挟,周澜对于陆云笙的怜惜喷涌而出,甚至有种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可理智拖拽着他怔愣在原地,因为他是警察,要做的是对案件进行最毫无偏颇的判断。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莫名的被一具陌生的尸体左右了自己的情绪。
极端的情绪和理智不断拉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周澜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掀开了一点布料,露出了陆云笙惨白的面庞。
她的美太有侵略性,即使死亡也无法掩盖她容貌的锋芒……
不是那种俗气的艳丽,她清冷的就像瓷器店里最易碎的那件藏品。
明明知道碰不得,却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想要伸手触碰……
周澜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了自己的表情,惊艳,怜惜…。
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近乎亵渎的迷恋。
一瞬间他的防线轰然坍塌,周澜的耳边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
一旁的席燃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纡尊降贵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周澜?”,席燃递过尸检报告,“签字吧,后续就是通知家属,走程序了” 。
他的声音唤回了周澜的意识,听到家属几个字后他握住笔的手微微发颤。
家属?周澜的眼神带着嘲讽,那样的人也算得上是陆云笙的家属吗。
知道她的死那些人说不定会很快活。
得了她的财产能安度晚年,甚至无聊的时候还能唾上几口扫把星,短命鬼。
周澜低头看着报告上“陆云笙”三个字,字迹的边缘有些晕开,就像她充满潮湿的一生。
他忽然不想签这个字,不想让这个名字和“自杀”两个字永远绑在一起。
可结果已经无可争辩,周澜无论多么不愿意也只能紧握住笔,咬牙签上了字。
签好字后周澜没再看解剖台,而是转身快步走出解剖室。
周澜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对着一具死去的女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有着深爱的妻子,这是他曾经拼尽全力求来的挚爱,可如今呢…
他又为什么会对陆云笙产生这样的想法,甚至会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她的一切。
想到自己家中的妻子周澜忽的有点心虚,最终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周澜觉得自己现在迫切的需要一根烟,只有尼古丁能缓解他现在焦虑的情绪。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屋外的空气有些冷冽,周澜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他出去时被迎头的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熟练的掏出了烟盒,打火机的喀嚓声格外明显,周澜用力的吸了一口。
平时抽起来没什么感觉的烟,此刻的烟雾却呛得他不住咳嗽,眼睛都泛出了点水光。
“陆云笙……”周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点苦涩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完了。
因为周澜清楚的认识到从这一刻起,这个叫陆云笙的女人,再也不会从他心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