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池畔,空气仿佛凝固。
前两轮的较量已让众人见识到了叶聆风深不可测的内力与感知,但这最终的对决,才是真正决定胜负,展露峥嵘的时刻。
叶苍目光沉静如水,扫过分别立于两根石柱上的二人,声音不带丝毫波澜:
“最终轮,自由对决。规则如前,落水、兵刃脱手、或主动认输者为负。开始!”
“请。”
“请。”
两声礼节性的招呼之后,温奉之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和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寒刺骨的杀意。寒离剑在他手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沸腾的怒火与屈辱。
没有任何试探,温奉之身形暴起,如一道白色闪电,踏着水面凸起的零星石块,直扑叶聆风!
剑光乍现,便是白蛇剑法中最阴狠毒辣的杀招,“神龙摆尾”!剑尖颤抖,幻化出数点寒星,直取叶聆风咽喉、心口、丹田数处要害!
剑气凌厉,竟将潭水切割出道道涟漪,那森然杀机,远超切磋范畴,分明是欲置人于死地!
“奉之!”
郭雪儿忍不住惊呼出声,如此狠辣的起手,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便要上前阻止。
一只沉稳的手掌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是叶苍。
他微微摇头,目光依旧紧锁战场,低声道:“让他去。风儿前几场,包括与凌歌一战,都未尽全力。温室之花,经不起江湖风雨。他需要见识真正的生死搏杀,我也正好看看,他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郭雪儿闻言,虽仍担忧,却也不再动作,只是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面对温奉之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叶聆风瞳孔微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剑风中蕴含的决绝杀意。
他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柳絮飘摇,手中木剑或格、或引、或点,将“越女剑法”中那些最基础的守势施展出来。
“竹上颉桥”化解直刺,“浣纱弄影”荡开横削,“笠泽扬波”卸去下劈……
他守得密不透风,如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任凭浪涛汹涌,我自岿然。
温奉之的剑光虽烈,却总在最后关头被他以毫厘之差引偏、滑开,那柄看似脆弱的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总能出现在最该出现的位置。
五十招转眼即过。
温奉之越打越是心惊,也越是狂躁。
他发现自己倾尽全力的猛攻,竟连对方的衣角都难以碰到。
叶聆风的防守,不仅仅是招式精妙,更带着一种未卜先知的预判,仿佛自己所有的意图,都在对方掌控之中。
久攻不下,温奉之恼羞成怒,体内灵枢引内力疯狂催动,剑势再变!
他身形一矮,剑走偏锋,寒离剑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向叶聆风肋下空门,正是白蛇剑法精髓杀招“白蛇吐信”!
这一剑,快、狠、准、诡,融合一体,剑未至,那凝聚于一点的阴寒剑气已刺得人肌肤生疼!
一直处于守势的叶聆风,眼中终于掠过一丝锐光。
到此为止了。
他不退反进,脚下石柱微微一沉,手中木剑骤然扬起!
这一剑,看似有“越女剑法”中“箭径探幽”的迅捷,又似融合了“白蛇剑法”中“挑云弄雨”的灵巧变幻,更带着一种他阅尽百家剑法后自悟的、难以言喻的简练与精准!
“嗤!”
木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寒离剑力道最盛的七寸之处!并非硬撼,而是一股柔韧至极的太极缠劲。
温奉之只觉剑身一沉,一股螺旋般的力道传来,他那凌厉无匹的“白蛇吐信”竟被带得偏向一旁,所有后续变化戛然而止!
他心中大骇,急忙变招,“鱼跃龙门”、“天女散花”、“借力劈山”……
一式式白蛇剑法的精妙杀招连环使出,剑光如瀑,倾泻而下!
然而,叶聆风的反击一旦开始,便如长河奔流,不可阻挡。
他手中的木剑仿佛活了过来,招式信手拈来,浑然天成。
时而使出“出手剑法”中“断水式”的决绝,截断温奉之的攻势。时而又化入不知名剑法中的缠丝劲,搅乱其步伐。时而又如“越女剑法”般严谨,封死其所有退路。
他仿佛一个高明的弈者,每一步都落在温奉之最难受的地方。
一连七式杀招,竟被叶聆风以这种融汇百家、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妙到毫巅的剑法,一一破去!
温奉之被逼得连连后退,已从进攻的石柱退回了自己最初立足之处,脸色煞白,气息紊乱。屈辱、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他心中交织。
“我不信!”
他狂吼一声,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面对叶聆风再次点来的木剑,他不闪不避,运足十成内力灌注寒离剑,悍然迎上!
“铿!”
木剑与寒离剑,第一次结结实实地交击在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木剑断裂。温奉之只觉得一股磅礴巨力从木剑上传来,震得他手臂酸麻,虎口迸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
他死死抓住剑柄,双脚深陷石柱,拼命运功相抗,稍一松懈,剑便会被震飞,人也必将落入寒潭。
震断它!用内力震断这该死的木剑!
温奉之心中发狠,将毕生修为凝聚,内力混合着怒火,疯狂涌向剑身,试图以绝对的力量碾压。
然而,他错了。
他感觉叶聆风的内力,初接触时如溪流般柔和,但紧接着,便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那并非单纯的刚猛,而是蕴含着灵枢引的绵长、太和功的浑厚,以及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包容一切的磅礴气劲!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在温奉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那柄百炼精钢所铸的寒离剑,剑身之上,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随即,在叶聆风那如海潮般层层涌来的内力震荡下,寒离剑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断裂!碎片叮叮当当地落入漆黑的寒潭之中,瞬间被吞没。
兵刃被毁,温奉之心神巨震,气血翻涌,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然而,极度的不甘与怨恨让他丧失了理智,他竟不顾规则,左手并指如剑,凝聚最后内力,狠辣地戳向叶聆风毫无防备的丹田气海!
这一下若是戳实,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当场殒命!
叶聆风眼神一冷。温奉之这偷袭之举,已触及他的底线。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空着的左手一掌拍出,体内磅礴内力自然随之涌动。
然而,就在掌风即将印上温奉之胸膛的刹那,叶聆风心头猛地一凛。
若是这一掌力道太强,会打死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硬生生将已勃发的掌力收回九成!
那沛然的内力在经脉中急速逆转,让他胸口一阵烦恶。但动作却毫不停滞,化拍为指,顺着残余的气劲,如同飞鸟啄食,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温奉之的膻中穴上。
“噗!”
温奉之如遭重锤击胸,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池边岩石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挣扎了几下,终究没能爬起来,昏死过去。
即便如此,叶聆风方才那一指,也仅仅动用了五成之力。
全场死寂。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洗剑池上,也洒在独立于中央石柱的叶聆风身上。
他手持木剑,衣袂在寒潭微风中轻轻飘动,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他无关。
脚下的寒潭,倒映着破碎的剑影,也清晰地映照出他挺拔的身影。
一个时代,似乎正随着那柄断裂的名剑,悄然落幕。而另一个新的时代,已在他身上,初现端倪。
叶苍负手而立,久久无言。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复杂。
此子武功……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内力与剑招运用之精妙,临敌之应变,远超同龄之人,直追老一辈高手。
他方才所使,已非任何一派固定剑法,而是融会贯通后的……自我之道。
若是再练几年,内力积攒更厚,不出五年,恐怕……就能超越我。
凌歌与顾盼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以及一丝释然与由衷的敬佩。
凌歌苦笑着低语:“原来,他与我交手时,连一成实力都未曾动用。”
顾盼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也要更加努力才行,不能被他甩开太远啊。”
郭雪儿眼中含着热泪,既有看到叶聆风被迫与如此狠辣对手生死相搏的心疼,更有见证他凭借自身实力,绽放出如此耀眼光芒的骄傲。这个她视如己出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叶苍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昏迷的温奉之,示意执法弟子将其抬下救治,随后,他面向所有人,声音沉浑,宣告了结果:
“试剑大会,终局。胜者,叶聆风。”
声音在洗剑池的山谷中回荡,也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战,不仅决出了试剑大会的胜者,更向整个古越剑阁,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