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雷，由远及近，卷起漫天尘土。
十几骑快马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冲上后山坡地，在靶场前勒住了缰绳。为首一人，正是连夜奔袭而来的旅长。他翻身下马，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黑得像锅底，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劈开。
可预想中李云龙跪地求饶的场面没有出现。
迎接他的，是两列站得笔直的队伍。左边一队，右边一队，三十个汉子，个个腰杆挺得像标枪，身上还带着昨夜训练留下的硝烟味。
最让旅长瞳孔收缩的，是他们怀里抱着的家伙。
那不是三八大盖，也不是汉阳造，更不是什么捷克式。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通体灰黑、造型粗犷的短枪，枪口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蛮横杀气。
“旅长！您来啦！”李云龙大步迎了上去，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手里还捧着一杆更奇怪的步枪，枪身上架着个圆筒，“知道您要来，特地让弟兄们在这儿候着，给您接风洗尘！”
旅长没理他，他死死盯着那三十杆冲锋枪，又看了看李云龙手里那杆带“千里眼”的怪家伙，心里的火气被一股巨大的困惑给浇灭了一半。
难道这混球说的，都是真的？
“李云龙，你少给老子来这套！”旅长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冰冷，“你电话里吹的牛，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我今天就把你这独立团的番号给你撸了！”
“哪能呢！”李云龙一脸无辜，“我李云龙对您，那是一句假话都不敢有啊。来，旅长，远来是客，先尝尝咱们独立团的头道菜！”
他猛地一挥手，吼道：“张大彪！沈泉！给旅长亮亮家伙！”
“是！”
张大彪和沈泉齐声怒吼。
“一营！准备！”
“二营！准备！”
两队士兵“哗啦”一下，动作整齐划一，拉动枪栓，那清脆的机簧声连成一片，光是这气势，就让旅长身后的警卫员们变了脸色。
“开火！”
“哒哒哒哒哒——！”
三十杆“花机关”在同一时间怒吼！
那不是枪声，那是钢铁的咆哮，是撕碎一切的雷鸣！三十道火鞭，从不同的角度，狠狠抽向一百米外的靶群。
旅长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用碗口粗木桩做成的人形靶，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被彻底摧毁了。木屑、泥土和被子弹撕裂的破布漫天飞舞，场面比炮弹洗地还要惨烈。子弹壳像金色的瀑布，从枪膛里倾泻而出，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不到十秒钟，枪声骤停。
靶场上，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浓烈刺鼻的火药味，和三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冒出的袅袅青烟，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旅长的嘴巴，微微张着。
他打了半辈子仗，从北伐打到长征，再到抗日。他见过机枪，见过大炮，可他从未见过如此密集、如此蛮横的步兵火力。
三十个人，在十秒钟内，泼出去了将近一千发子弹。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一个排的兵力，就能在一瞬间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火网。一个连，就能压得鬼子一个中队抬不起头。
这不是打仗，这是屠杀。
“旅长，”李云龙凑了过来，像个炫耀宝贝的孩子，脸上带着得意的坏笑，“这头道菜，味道咋样？还合您胃口吧？”
旅长的身体僵硬地转过来，他没有看李云龙，而是死死地盯着一个刚打完靶的战士。他走过去，一把从那战士怀里夺过那杆还在发烫的冲锋枪。
入手沉甸甸的，枪身表面那层灰黑色的哑光涂层，手感细腻又粗粝，没有一丝反光。他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枪膛，又卸下弹匣，看了看里面的子弹。
全是复装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座金色的弹壳小山，又看了看旁边那几个冒着酸气的大石槽子，心里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这菜……有点烫嘴。”旅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把枪还给那个不知所措的战士，转头看向李云龙，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闯进了一座堆满金山的宝库。
“嘿嘿，烫嘴就对了。”李云龙笑得更欢了，“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在这儿呢！”
他把一直捧在手里的那杆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像献宝一样，递到了旅长面前。
“旅长，您再尝尝这个？”
旅长的目光，瞬间就被枪身上那个黑色的圆筒给吸住了。
pU型瞄准镜。
虽然他叫不出型号，但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只有鬼子最精锐的狙击手，或者中央军的德械师里，才可能见到的宝贝。
他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他没有去接枪，而是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镜身，又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到了目镜上。
黎明的晨光中，八百米外，山壁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石头，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央，连石头上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旅长的呼吸，停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李云龙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这也是你们自己造的？”
“那可不！”李云龙任由他抓着，一脸的理所当然，“图纸、枪、还有这个‘千里眼’，全套的。柱子兄弟说了，这玩意儿，只要材料跟得上，想造多少，就造多少。”
旅长松开了手，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冲锋枪，他可以理解为仿制。
可狙击步枪，特别是这种高精度的光学瞄准镜，这已经超出了“仿制”的范畴，这是创造！
“柱子……又是那个柱子？”旅长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荒诞的意味。
“旅长，光说不练假把式。”李云龙冲着不远处的何雨柱喊了一嗓子，“柱子兄弟，给旅长露一手！就打八百米外，老王昨天插在那儿的那个香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何雨柱。
何雨柱正围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从一口翻滚着奶白色浓汤的大锅里，捞出了一大块炖得烂熟的猪肘子。那股子霸道的肉香，瞬间就冲淡了靶场上的硝烟味。
他把肘子放在案板上，随手拿起旁边的三八大盖，连瞄都没怎么瞄，对着远方，随意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旅长下意识地把眼睛贴回瞄准镜。
视野里，八百米外，那根插在石头缝里、细如牙签的半截香头，猛地一颤，从中断裂，飞了出去。
旅长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不是没见过神枪手，可他从未见过如此随意的神枪手。
那不是在射击，那就像是随手掸掉了一粒灰尘。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何雨柱用的，是一杆没有瞄准镜的、最普通的步枪。
“咕咚。”
旅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何雨柱放下枪，拿起一把雪亮的菜刀，“哐哐哐”几下，将那块热气腾腾的猪肘子斩成几大块，装在一个粗瓷大碗里，又浇上了一勺浓白的肉汤。
他端着碗，走到已经完全石化的旅长面前，憨厚地笑了笑。
“旅长，忙活一宿，饿了吧？”
“尝尝俺炖的猪肉，这最后一道菜，管饱。”
肉香、热气，扑面而来。
旅长低头看着碗里那颤巍巍、油汪汪的肥肉，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围着围裙、一脸质朴的年轻人。
冲锋枪的钢铁洪流，狙击枪的无声猎杀，还有眼前这碗能把人香断魂的猪肉。
这三道“硬菜”，一道比一道硬，一道比一道烫嘴。
它们共同指向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厨子。
旅长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粉碎了。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再次揪住李云龙的领子，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困惑，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要把李云龙生吞活剥的炙热。
“李云龙！”他几乎是贴着李云龙的脸在咆哮，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这个柱子，从今天起，他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都给老子记在旅部的账上！”
“他要天上的星星，你就给老子搭梯子去摘！他要龙王爷的龙宫，你就给老子把海给我舀干了！”
“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旅长深吸一口气，那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劲。
“我日你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