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明那句关于“大晏之律”与“晓月阁之规”的诛心之问,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在帝国最高决策层激起了剧烈的震荡与深思。朝会之上,暗流汹涌,关于律法修订与官制改革的争论,因这直指核心的质疑而暂时陷入了僵局。李晓晓与李珩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回应这关乎改革“道统”的根本性质疑。
然而,外部的敌人,从不给予内部消化矛盾的时间。
就在朝堂为理念之争陷入短暂沉寂的深秋,八百里加急的烽火,如同死神的号角,自西北边关一路燃至京城!告急文书如同雪片,带着血与火的气息,堆满了李珩的御案和兵部大堂。
西陵国,这个一直对大晏改革冷眼旁观、甚至暗中警惕的西方强邻,终于撕下了最后一丝伪善的面具,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略战争!
西陵皇帝在其宣战诏书中,公然指责大晏“穷兵黩武,变法图强,其志不在小,实乃对我西陵及周边诸国之巨大威胁”,并罗列了诸如“边境挑衅”、“迫害西陵商人”、“窃取西陵技术”等莫须有的罪名,以此为借口,集结超过三十万精锐大军,兵分三路,如同三柄淬毒的利剑,狠狠刺向大晏疆土!
北路,由西陵名将兀良哈·速不台率领,主攻河西走廊,意图切断大晏与西域的联系,并威胁关中;
中路,由西陵皇叔,经验丰富的老将百里威统率,直扑陇右,兵锋指向长安门户;
南路,则由以勇猛狡诈着称的年轻将领赫连勃勃指挥,进攻蜀地外围,企图沿长江顺流东下。
而最令人心惊的,并非其兵力之多,而是其军队展现出的、远超预期的技术碾压!
战报中充斥着边军将领绝望的描述:
“贼军火器犀利,其铳声如雷,弹如雨下,我军弓弩莫能及!”
“彼有巨炮,攻城摧寨,宛若雷神击杵,城墙崩摧,守卒血肉横飞!”
“其军阵严谨,进退有度,非以往胡虏可比……”
西陵军队普遍装备了性能稳定、射程更远的燧发枪,组成了密集而致命的火力网;配备了威力巨大的青铜野战炮和重型攻城臼炮,大晏边关那些看似坚固的城墙,在持续炮击下如同纸糊泥塑;他们还使用了更加高效的云梯、壕桥、攻城塔等新式器械,战术协同能力极强。
反观大晏边军,虽经顾长渊提醒,李珩也下旨加强了戒备,但绝大多数部队仍以冷兵器为主,仅有的少量火器还是老旧的火门枪和碗口铳,射程近、精度差、装填缓慢,在战场上形同鸡肋。将领战术思想陈旧,士兵缺乏对抗如此猛烈火力的经验和心理准备。
结果是灾难性的。
北路,坚守了不到十天的玉门关在炮火中化为废墟,守将殉国。
中路,陇西重镇金城在内外夹击下陷落,太守被俘。
南路,剑门关外数个营垒被迅速拔除,西陵兵锋直指蜀中平原。
一触即溃,连失要塞! 败绩如同瘟疫般蔓延,边关告急的文书几乎是一日数报,字里行间都透着血泪和绝望。自开国以来,大晏何曾遭受过如此迅猛而屈辱的打击?
朝野上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懵了。承平已久的繁华梦被残酷的现实瞬间击碎,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从边关蔓延至内地,乃至帝国的中枢。
求和的声音,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冒了出来,并且迅速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声浪。
以部分习惯了安逸、家族产业在内地、且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和勋贵为代表,他们被西陵强大的兵锋吓破了胆。
“陛下!西陵兵锋正盛,火器犀利,不可力敌啊!”
“当务之急,是遣使议和,暂避其锋芒,保全国力为上!”
“或许……或许可割让部分边地,许以岁币,换取和平……”
“皆是变法惹的祸!若非一味强调火器,刺激西陵,何至于此?!”
这些言论,虽然怯懦,却在恐慌的氛围中拥有不小的市场。甚至部分宗室也暗中附和,认为打不过强大的西陵是理所当然,割地赔款息事宁人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面对这亡国之危,李珩展现出了一位中兴之主应有的决断与血性。
“议和?割地?赔款?”李珩在紧急召开的御前军事会议上,猛地一拍龙案,声震屋瓦,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的火焰,“尔等可知,西陵狼子野心,其志在吞并我整个大晏!今日割一城,明日他就要你十城!今日赔十万,明日他就要你百万!此例一开,国将不国!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目光扫过在场或因恐惧、或因犹豫而沉默的众臣,最终落在神色凝重却异常坚定的李晓晓身上。
“无双夫人,你意如何?”
李晓晓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陛下圣明!此战,绝非边衅之争,实乃国运之战!西陵忌惮我改革图强,故欲在我崛起之前,将我扼杀!若此时退缩,不仅新政成果将毁于一旦,大晏亦将万劫不复,沦为西陵之附庸!唯有举国之力,坚决抗战,方能杀出一条生路!”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这弥漫着失败主义情绪的大殿中,如同惊雷炸响。“况且,西陵之火器,并非不可战胜!我技术局日夜钻研,已有小成!我大晏将士,亦非贪生怕死之辈!未战先怯,才是取死之道!”
皇帝与无双夫人的强硬表态,暂时压制住了朝堂上的求和之声。主战派官员精神为之一振,纷纷请战。
“好!”李珩霍然起身,“即日起,全国进入战争状态!一切以抗敌为先!”
他连续下达命令:
“擢升顾长渊为征西大将军,总览西线战事,有权节制各路兵马!”
“户部统筹钱粮,确保军需供应,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兵部即刻征调各地精锐,驰援边关!”
“晓晓!”他看向李晓晓,语气沉重而托付,“技术局与将作监,朕就交给你了!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赶制军械,尤其是火器、弹药、以及对抗西陵炮火之法!”
“臣妹领旨!”李晓晓肃然应道。
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了大晏。无双府内,灯火彻夜不熄。李晓晓第一时间将技术局的运作提升至最高战时状态。所有民用项目暂停,资源向军工倾斜。玻璃工坊转而生产望远镜片和耐高温器皿;纺织工坊全力生产军服、帐篷;最重要的,则是位于京郊皇庄深处的“火器工坊”和“火药工坊”。
依据顾长渊此前提交的报告和晓月阁搜集的西陵火器信息,技术局早已开始了仿制与研发。此刻,在李晓晓的亲自督导下,工坊全力运转。工匠们按照改进后的图纸,日夜不停地铸造炮管、打磨枪机、配制颗粒化火药……力求在最短时间内,为前线将士提供能与西陵抗衡的武器。
战争的巨轮已然启动,大晏的命运,将在即将到来的血与火中,接受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