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威毙命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在血腥的帅帐前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场席卷整个西陵大营的、无可挽回的雪崩。
最先崩溃的是目睹主帅倒下的亲卫营。极度的震惊和群龙无首的恐慌,瞬间压倒了他们的忠诚与悍勇。有人发出凄厉的哀嚎,不顾一切地扑向百里威的尸体;有人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嘶喊着“元帅死了!”;更有甚者,在绝望和恐惧的驱使下,开始向后退缩。
这恐慌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
“元帅死了!”
“中军被攻破了!”
“大晏人杀进来了!”
各种失真和夸大的消息,伴随着顾长渊率队突围时故意制造的混乱和零星爆炸,在西陵营垒中疯狂蔓延。本就因连日受挫、士气低落而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许多基层军官失去了来自上峰的指令,面对营中四起的火光(一些是震天雷引发,一些则是溃兵趁乱劫掠放火)和鬼哭狼嚎般的混乱,也陷入了茫然与失措。
树倒猢狲散,兵败如山倒。
建制被打乱,命令无法传达,恐惧支配了绝大多数西陵士兵的心灵。他们丢下武器,脱下沉重的盔甲,像无头的苍蝇般四处奔逃,只求远离那片已经化为人间炼狱的中军区域。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为了争夺逃路而拔刀相向者亦比比皆是。庞大的西陵军营,在短短时间内,从一支纪律严明的虎狼之师,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绝望的乱粥。
与此同时,铁壁关城头,一直密切关注着敌营动向的守军,看到了那预定的信号——三支拖着红色尾焰的火箭冲天而起!
“大将军得手了!开城门!全军出击!”留守的副将激动得声音嘶哑,嘶声力竭地大吼。
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憋屈了数月之久的大晏守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杀敌!报仇!”的口号,汹涌而出!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刀枪,如同猛虎下山,狠狠撞入了已然崩溃的西陵军阵侧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被西陵游骑阻挡在外围、苦苦寻找战机的几支大晏援军,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西陵大营的异常混乱和冲天火光。他们当机立断,不顾一切地向西陵军发起了猛烈的钳形攻势!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
一方是士气如虹、蓄势已久的复仇之师,另一方是魂飞魄散、指挥瘫痪的溃败之军。战斗在瞬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击与屠杀。
大晏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贯穿了西陵混乱的营垒。他们收复了被西陵占据的城外据点,焚毁了来不及带走的攻城器械,并将漫山遍野溃逃的西陵士兵分割、包围、歼灭。
顾长渊和李晓晓在残余死士的拼死护卫下,终于杀透重围,与出击的大部队汇合。顾长渊几乎成了血人,旧伤叠上新创,左肩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全靠顽强的意志和身旁将士的搀扶才没有倒下。李晓晓亦是衣衫褴褛,脸上沾满烟尘与溅上的血点,但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立刻组织随行的医官和士兵为顾长渊进行紧急包扎,并指挥部队继续扩大战果。
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李晓晓环顾四周,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修罗战场。
目光所及,尸横遍野,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大地。残缺不全的肢体、凝固的暗红色血泊、无主的战马悲鸣着徘徊在主人尸体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火药硝烟味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隐隐恶臭。一些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仍在舔舐着帐篷和辎重,发出噼啪的声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伤兵的呻吟和垂死者的哀鸣,如同背景音般不绝于耳。
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亡,无论是在深宫阴谋还是在流亡途中。但如此大规模、如此赤裸裸、如此集中展现的死亡与毁灭,还是第一次强烈地冲击着她的感官和心灵。战争的残酷,不再是奏章上冰冷的数字和遥远的描述,而是化作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血肉模糊和生命消逝的悲鸣。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她扶住身边一块焦黑的木头,才勉强没有倒下。这就是她所参与、所推动的战争,胜利的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然而,她也看到了大晏士兵眼中燃烧的激动与复仇的快意,听到了他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她知道,这是守护家园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打破敌人侵略野心的唯一途径。复杂的情感在她心中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和更加坚定的目光——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让和平真正降临。
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如同飓风般迅速传遍四方。
“顾大将军夜袭敌营,阵斩西陵元帅百里威!”
“我军大捷!西陵中路大军全线溃败!”
“战神!顾将军真乃我大晏战神!”
“大晏战神”顾长渊的名号,伴随着他阵斩敌帅、扭转乾坤的传奇事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响彻了整个大晏,也如同丧钟般传回了西陵国内。此前所有关于他身世的质疑、所有的流言蜚语,在这煌煌战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彻底烟消云散。再无一人,敢质疑他对大晏的忠诚。他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伤痕,铸就了无可动摇的威望与名声。
铁壁关之战,以一场惊天逆转和大捷告终。西陵中路侵略军主力崩溃,被迫全线后撤数百里,大晏西北边境的危局,得以彻底缓解。而顾长渊与李晓晓的名字,也因这场战役,被牢牢镌刻在了大晏的史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