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金銮殿。
今日的早朝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肃杀。鎏金盘龙的巨柱默然矗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个身着绯色官服、身姿挺拔如青竹的年轻女子身上——医药清源司主事,云织。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部分面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玉串的缝隙,扫视着殿下的臣子,不怒自威。他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那规律的轻响,如同战鼓般敲在不少人的心头。
“云爱卿,”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你前日递上的密奏,言及贡药一案背后,牵涉药材垄断与一种名为‘傀儡香’的阴毒之物,可有确凿证据,在殿前向诸位臣工分说明白?”
“臣,遵旨。”云织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并无半分怯场。她能从那些投射来的目光中,感受到好奇、审视、怀疑,以及几道隐藏极深的冰冷敌意。
她没有急于拿出实物,而是先面向百官,朗声道:“诸位大人可知,为何江南疫病能被人为制造?为何太后娘娘的养心丹中能被掺入剧毒?为何太医院官药库敢以次充好,甚至以园参冒充野山参进贡?”
一连三问,如同重锤,敲得某些人脸色微变。
“其根源之一,便在于有人企图垄断天下珍稀药材,尤其是几种药性特殊、可用于炼制阴毒之物的关键药材!控制了这些药材,便等于扼住了医药行业的命脉,甚至……可以借此,行那不轨之事!”
“云主事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一名身着紫袍、面色红润的官员出列,乃是户部侍郎李德明,他捋着胡须,语气带着惯常的倨傲,“药材流通,自有市场规制,何来垄断之说?至于什么‘傀儡香’,更是闻所未闻,岂可因一些江湖传言,便在朝堂之上妄议?”
“李大人未曾听闻,不代表其不存在。”云织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正如疫病爆发之前,谁又能想到,区区河湾淤泥,能被人利用来荼毒一方?”
她不再多言,转身向皇帝行礼:“陛下,臣请当场演示,何谓‘傀儡香’,以及端王府是如何通过控制三种关键药材,企图达成垄断,并行此歹毒之事的!”
“准。”皇帝言简意赅。
内侍抬上一张长案,上面摆放着几个密封的玉盒、香炉、以及一只被关在精致笼子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金丝雀。
云织首先打开第一个玉盒,里面是一株干枯的、花瓣呈暗紫色、形态诡异的植物,正是她从灵圃带出的“幽冥花”样本。即便已被制成干品,其出现时,殿内修为稍浅或心神不宁者,竟隐隐感到一丝寒意与心烦意乱。
“此物,名为幽冥花,只生长于极阴绝地,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云织简单介绍,随即盖上盒子。
她又打开第二个玉盒,里面是一小段紫黑色的藤蔓,带着妖艳的色泽,“此为幻梦藤,生于南疆瘴疠之地,其香可使人陷入幻境,难以自拔。”
最后,她指向第三个玉盒中那些熟悉的、带着阴寒气息的暗紫色草叶:“蚀心草,诸位在江南疫病案中已有所了解,专损心脉。”
当这三种药材同时出现在殿上时,即便隔着玉盒,许多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不适与压抑。
“这三种药材,单一已是剧毒。但若按秘法炼制融合……”云织说着,取出一小撮她根据林家传承记载、用替代性药材模拟炼制出的、药性相似的“仿制傀儡香”粉末。这粉末呈灰白色,看起来毫不起眼。
她将粉末轻轻投入香炉中,并未点燃,而是运起一丝灵枢佩气息,模拟某种特殊的催化之法,笼罩在香炉之上。刹那间,一股极其淡薄、几乎无法用鼻子嗅到,却能让在场所有人精神微微一恍惚的奇异波动,以香炉为中心扩散开来!
虽然云织严格控制了剂量和范围,但这瞬间的神魂扰动,依旧让不少官员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那种感觉,就像突然失神了一下,思绪有瞬间的空白与混乱!
“此乃未完全催发的‘傀儡香’之气!”云织声音陡然拔高,“若经完整炼制,长期嗅之,初时精神萎靡,体虚力弱;继而心神恍惚,判断力下降;最终……心智迷失,形同傀儡,任人摆布!”
她话音未落,玉阶之上,皇帝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殿下群臣!而此前出言反驳的户部侍郎李德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竟渗出了冷汗!
云织不给众人喘息之机,她快步走到那只金丝雀笼前,将香炉稍稍靠近(依旧未完全催发)。那原本只是有些焦躁的金丝雀,顿时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笼中疯狂扑腾撞击,发出凄厉的鸣叫,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混乱,与方才判若两鸟!
活生生的演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而这三种炼制‘傀儡香’的关键药材——”云织转身,目光如电,直指脸色惨白的李德明,“其流通渠道,正被以端王府为首的势力,通过控制江北漕运三司之一,进行秘密垄断!李德明李大人,如果本官没记错,您的妻弟,正是现任江北漕运三司之一,清江浦转运使衙门的主簿吧?近年来,清江浦转运司辖区内,关于药材运输的‘特别关照’与‘蹊跷损耗’,您可知情?!”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
李德明浑身剧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如同风中残叶:“陛……陛下!臣……臣不知!臣对此一概不知啊!定是那妻弟胆大妄为,背着臣……”
“不知?”云织冷笑,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密信片段,正是那封提到“江北漕运三司,其一已入彀中”的信件内容,“那这经由清江浦转运司特殊渠道、加盖了转运司暗记的密信,又作何解释?还有,去岁至今,经由清江浦转运司运往京城的‘云茯苓’,报损高达三成,而同期,‘永盛堂’收购的‘云茯苓’数量却激增四成,价格反而压低了一成!这其中的猫腻,李大人,您这位户部侍郎,掌管天下钱粮赋税,难道从未察觉?!”
铁证如山,逻辑链清晰无比!垄断渠道、控制原料、炼制毒香、意图不轨!
殿内一片哗然!众多官员看向李德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鄙夷与后怕。若真让此等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臣冤枉!臣……”李德明还欲辩解。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冕旒剧烈晃动,龙颜震怒,“李德明!你身为户部侍郎,朝廷重臣,纵容亲属,勾结藩王,垄断药源,荼毒宫廷,其心可诛!来人!剥去他的官服,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凡涉案人等,一个都不许放过!”
禁卫军应声而入,不顾李德明的哭嚎求饶,将其拖了下去。那凄厉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让所有人心头发寒。
皇帝余怒未消,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云织身上,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医药清源司主事云织,洞察奸邪,揭露垄断,于国有功!即日起,赐尚方宝剑,协理此案!凡涉及药材垄断、炼制禁药一案,无论涉及何人何职,清源司皆有先查后奏之权!朕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还有多少蛀虫!”
“臣,领旨谢恩!”云织跪拜接旨,声音坚定。她知道,这尚方宝剑,是权力,更是催命符。她当众撕开了端王府垄断阴谋的口子,斩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臂膀,接下来的反扑,必将更加疯狂。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文官队列中几个始终沉默、眼神却深邃难测的老臣,他们如同隐藏在深水下的礁石。扳倒一个李德明容易,但要撼动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庞大网络,乃至那个真正的“隐藏boSS”,前方的路,依旧遍布荆棘,杀机四伏。而那“傀儡香”的威胁,真的随着李德明的倒台,就彻底解除了吗?她心中隐隐觉得,这金銮殿上的胜利,或许仅仅只是掀开了更大风暴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