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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白衣骑士突降临,资本利刃逼咽喉

济南的深秋,寒意已深入骨髓。林薇所在的这间单人病房,仿佛被无形中改造成了一个临时而简陋的战时指挥部。空气中不再仅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更交织着一种紧绷的、高频运行的焦虑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电话铃声、视频会议的通知音、键盘敲击声、以及纸张翻动的声音,取代了病房应有的宁静,构成了一曲忙碌而压抑的背景乐。

众筹的想法如同一针效果猛烈却后遗症未知的强心剂,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拉升了团队濒临崩溃的士气,将其从绝望的泥潭中短暂地拖拽出来。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呈指数级增长的、浩瀚如海的工作量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复杂性。每一个看似美好的构想,落地时都需要面对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壁垒。

方案的可行性需要极其严谨的推演和测算:目标金额设定多少合适?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不至于让用户觉得高不可攀?法律边界必须反复触碰和确认,在“充满情怀的产品预售”与“涉嫌非法集资”的红色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任何一个措辞的失误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宣传策略需要精心设计,如何讲述故事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共情而不显得卖惨?如何展示产品优势而不沦为枯燥的技术说明?如何回应可能出现的、来自对手的疯狂诋毁?供应链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老陈需要根据一个尚未确定的数字,去反向推算原料采购、生产线排期、包装物料、物流仓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任何误判都可能导致履约失败,那将是比众筹失败更可怕的灾难。

林薇几乎是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精力都榨取出来,强行灌注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中。她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搁在屈起的膝上,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的青黑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迹。大脑因为过度思考和虚弱而阵阵抽痛,喉咙里仿佛永远盘踞着一只小手,时不时就要钻出来,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烈咳嗽。每咳一次,都像是要耗尽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

山鹰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塑,守候在病房门外。他的存在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窥探和不必要的干扰,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走廊里经过的每一个人,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偶尔经过的护士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他是林薇在这片混乱和危机中,所能拥有的最后一道物理防线。

视频会议刚刚告一段落,屏幕上各个小窗口里的人像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亢奋。林薇刚想端起水杯喝口水,压下喉咙里那股熟悉的、令人痛苦的痒意,放在枕边的另一部工作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归属地显示为济南的本地号码。

林薇的眉头下意识地蹙紧。这个时候,一个本地的陌生来电?是警方有了新进展?是医院方面有事?还是……某个嗅着味道找来的本地媒体?她的心弦瞬间绷紧,犹豫了不到半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来自济南的信息都可能至关重要。

“喂?”她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咳嗽和长时间的说话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

“林总,别来无恙?”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她绝未预料到会在此刻听到的、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独特韵律和某种居高临下慵懒感的声音——

程磊!

竟然是他?!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警报在这一刻被同时拉响!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他怎么会用济南的本地号码打过来?他人还在济南?或者,这仅仅是他某个手下用的本地手机?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来,意欲何为?无数个疑问和强烈的警惕感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让她因为忙碌而微微发热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

“程总?”林薇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冷淡,“你怎么…会打这个电话?”她巧妙地回避了“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病房”这个更具体也更惊悚的问题,但那未尽的疑问却清晰地弥漫在空气中。

“呵呵,”程磊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反而更像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林总总是这么警惕。我想知道的事,总有我的办法知道。听说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就忙着在病房里…搞什么大动作?众筹?嗯…还真是每次都能给我带来点…意外之喜。”

他竟然连众筹的计划都知道了?!

林薇感觉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这个消息在团队内部也属于最高机密,仅限于最核心的几人知晓,并且三令五申要求绝对保密!程磊的触手到底有多长?他的消息网络究竟可怕到了何种程度?难道团队内部……?或者,他用了某种非常规的监听手段?这种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窥伺感,让她感到极度的不适和愤怒。

“程总的消息,真是灵通得让人害怕。”林薇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警惕和厌恶毫不掩饰,“不知您百忙之中打来电话,有何指教?如果是想关心我的病情,那多谢了,我还死不了。”

“指教谈不上。”程磊的语气似乎收敛了一丝慵懒,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并未改变,“只是觉得,林总你这次…似乎是选了一条最辛苦、最漫长、也最不确定的路。众筹?听起来很热血,很能鼓舞士气,很适合讲故事。但现实是,它对于薇澜目前面临的巨大窟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极易失控。”

他的话语像一把经过精密计算、淬了冰的解剖刀,精准而冷酷地划开了众筹方案表面那层充满希望和理想主义的光晕,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困境和时间危机暴露无遗。

“薇澜现在需要的,不是散兵游勇式的、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零星支持。那太慢了,慢到足以让任何危机发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程磊的声音平稳而具有说服力,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你需要的是能一举定乾坤的、强有力的、足以碾压一切短期困难的战略性注资。一笔能够立刻稳住阵脚、支付欠款、应对赔偿、甚至能让你们有余力进行反扑的资金。否则,等你的众筹款像小溪流一样慢慢汇集起来,薇澜的骨头,早就被如狼似虎的供应商、银行和潜在的违约金索赔啃得一丝不剩了。到时候,你筹集到的那点钱,恐怕连支付破产清算费用都不够。”

林薇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沉默着,牙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尽管极度厌恶程磊这个人,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一直不敢去细想的恐惧——时间!薇澜最缺的就是时间!众筹从发起到资金到位,需要周期,而这个周期,很可能就是薇澜的生死线。程磊的话并非全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冷静和残酷的现实分析。

“所以呢?”林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泄露出一丝动摇,反问道,“听程总的意思,是又有‘更好’、更‘高效’的建议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这种直接,林薇。”程磊似乎很满意她没有立刻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愉悦,“不错。我这次来济南,并不全然是为了你,鼎盛在这里也有些其他事务需要处理。但既然来了,自然也顺便亲眼看了看这边的局势。现在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更有机可乘。”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极具诱惑力,仿佛魔鬼在耳边低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林薇,放弃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众筹想法吧。那不适合薇澜现在的局面,那更像是一场豪赌,而你,输不起。让我,让鼎盛来做你的‘白衣骑士’。”

“白衣骑士”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鼎盛可以向薇澜注入一笔足以让你立刻应付所有当前危机、甚至可以进行战略性反击的紧急资金。这个数字,”他略微拖长了声音,仿佛在抛出一个足以让人眩晕的重磅筹码,“两个亿。人民币。而且,可以做到尽快到账。”

两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呼啸而来的巨型炮弹,狠狠地砸在林薇的心湖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程磊出手必然阔绰,但这个数额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这确实是一笔足以解她燃眉之急的巨款!不仅仅能覆盖掉最紧迫的债务和赔偿,甚至还能让薇澜缓过一大口气,重新获得与沃森国际周旋、甚至发起反扑的宝贵资本!这和她需要小心翼翼计算、一点一滴从用户那里筹集资金的众筹方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是一种瞬间就能将人从溺水状态拉回岸边的、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的力量。

巨大的诱惑,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林薇的感官。有一刹那,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大脑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绝境中突然出现这样一条看似畅通无阻的捷径,对人的意志力是极其残酷的考验。

但仅存的理智像一根尖刺,猛地扎了她一下。程磊不是慈善家,他的每一个铜板都标好了价格,而且必然是惊人的高价。

“条件是什么?”林薇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巨大波动而显得异常干涩紧绷,仿佛绷紧的弓弦。

“条件嘛,”程磊的语气轻松得像是终于谈到了正题,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自然要相应调整一下,以匹配如此大规模的投资和鼎盛所需要承担的风险。”

“首先,也是最核心的前提,”他的声音变得冷硬而清晰,“鼎盛需要获得薇澜的绝对控股权。这是底线,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们必须确保对这家公司未来战略方向的绝对主导权。”

绝对控股权!这意味着,薇澜将不再姓“林”!她将失去对自己一手创立、倾注了所有心血、甚至不惜以健康为代价去守护的公司的最终控制权!

“其次,”程磊继续抛出他的条款,语气平稳却步步紧逼,“薇澜现有的管理团队,充满激情,但在应对如此复杂的商业战争和资本运作方面,显得过于…理想化和稚嫩。公司需要引入更专业、更国际化的、更符合资本市场要求的职业经理人团队来负责日常运营和战略执行。”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给出了一个看似仁慈实则更具羞辱性的方案:“至于你,林总,你可以保留‘首席产品官’的职位,甚至可以作为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专注于你擅长的产品研发和‘呼吸友好’理念的推广。这些领域,你依然是无可替代的专家。但是,cEo的位置,必须让出来。决策的核心,必须交给更懂得如何让公司‘安全’、‘合规’、并且‘盈利’的人。”

让她交出cEo的位置?!从一个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变成一个专注于技术和理念的“首席产品官”?这听起来似乎保住了体面,实则等同于被架空!失去了对财务、人事、战略的核心决策权,所谓的“首席产品官”不过是一个高级技术顾问,甚至可能成为一个被用来安抚旧部和支持者的、象征性的吉祥物!她的理想,她的坚持,都将沦为资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程总,”林薇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而微微颤抖,冰冷的讽刺几乎要溢出话筒,“你这不叫投资,也不叫‘白衣骑士’。你这叫趁火打劫,叫赤裸裸的吞并!”

“别说得那么难听,林薇。”程磊在电话那头似乎皱了下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在纠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叫资源的优化配置,是商业世界里最常见不过的运作。你扛不起的重担,由专业的人来扛。鼎盛拥有你无法想象的庞大政商资源和无以伦比的资本力量,可以为你挡住来自沃森国际、甚至可能比沃森更厉害角色的明枪暗箭。而这些,是你,以及你那个众筹梦想,永远无法给予薇澜的。”

他试图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想想看,你不需要再为融资焦头烂额,不需要再担心供应商断供,不需要再害怕对手的恶意攻击。你可以从这些令人头疼的琐事和压力中彻底解脱出来,专心致志地去雕琢你的产品,去布道你的理念。这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这不是双赢吗?”

“双赢?”林薇几乎要冷笑出声,胸腔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引得一串咳嗽差点冲破她的压制,“赢的是你鼎盛集团!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区区两个亿,拿到了‘呼吸友好’这个凝聚了我们无数心血、潜力无限的品牌和所有技术成果!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将触角伸向你一直感兴趣的消费健康领域!而我,输掉的是我视若生命的事业和最基本的自主权!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双赢’?!”

“话不能这么说!”程磊的语气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带上了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薇,我希望你认清现实!摆正自己的位置!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鼎盛这艘航母为你护航,薇澜这艘小船,根本不可能熬过这个冬天!它甚至连下一波风浪都见不到!”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残酷:“众筹?那不过是延缓死亡的安慰剂,是骗骗你自己和你团队的精神鸦片!到时候,你不仅会彻底失去公司,还会背上一身你可能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巨债!甚至可能因为济南这次恶劣的投毒事件,牵扯进无尽的官司和诉讼之中!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上,试图砸碎她最后的坚持。他描绘的前景黑暗而现实,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而现在,接受我的条件,”程磊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最后通牒式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你至少还能保住‘呼吸友好’的理念不死,还能体面地留在牌桌上,甚至还能分享未来可能的发展红利。虽然失去了控制权,但你和你团队的基本利益可以得到保障。这是你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理性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

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冰冷的绝望再次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紧紧攫住了林薇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程磊的话,像一把冰冷而现实的钝刀,慢慢地、残忍地切割着她仅存的坚持和信念。他精准地抓住了她最致命的弱点——时间和对团队的责任。众筹可能失败,公司可能破产,她个人可能一无所有还要背负巨债,甚至连累整个团队。而接受他的条件,虽然痛苦,虽然屈辱,但似乎确实能避免最坏的结局,能让“呼吸友好”以某种形式存续下去。

这是一个基于绝对实力差距的、赤裸裸的逼降。资本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如此冰冷而强大,几乎要压垮她的脊梁。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视频会议那头,Sofia、张博、李建明等人显然也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听到了这场决定薇澜命运的对话,无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等待着林薇的最终决定。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边是充满未知风险、艰难坎坷、需要奇迹才能成功、但能保住自主权和尊严的众筹之路;

一边是看似稳妥可靠、能即刻脱离苦海、但需要交出灵魂和心脏、沦为资本附庸的“白衣骑士”方案。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身体的极度虚弱,资金的恐怖困境,对手的凶狠残暴,再加上程磊这“致命”的、看似理性的诱惑……多重力量交织撕扯,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摧毁。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光影碎片的画面:

金鸡湖发布会结束后,在后台无人处那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平江路那场精致的晚宴上,程磊微笑着说出“美丽的代价”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独墅湖医院诊室里,赵明医生严谨而关切地指出她的咳嗽与职业暴露关联时,那份科学的冷静与仁心;

苏州研发中心被窃后那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背叛味道;

上海招标会上,李哲拿着窃来的配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倒打一耙时那嚣张得意的嘴脸;

北京私宴上,莎拉·沃森那冰冷优雅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带着俯视意味的威胁;

济南工厂里,那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被掺入了氢氟酸的原料;

还有,“时光剪影”发廊里,陈老师傅和其他发型师们那麻木的、习以为常的、却声声刺耳的咳嗽……

她一路挣扎、翻滚、遍体鳞伤地走到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一家公司“活下去”吗?

仅仅是为了个人的财富和地位吗?

还是为了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在绝望和痛苦中依然不曾熄灭的、看似可笑却无比坚定的誓言——要改变点什么?要为那些被忽视的牺牲、被默许的伤害,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如果此刻低头,接受了程磊这看似“理性”的条件,那么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和牺牲,又还有什么意义?“呼吸友好”即使名义上保留下来,也终将沦为资本巨鳄身上一个可以用来炒作概念、攫取利润的标签,再也无法保持其纯粹和初心,再也无法真正地去践行那份最初的、想要守护些什么的承诺。

不。

绝不。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最后的一丝犹豫、彷徨和恐惧,仿佛被一把无形的烈火彻底烧尽,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一往无前的决绝!苍白的面容上,甚至因为这份决绝而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充满力量的光彩。

“程总。”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暴风雨中心那片刻诡异的宁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透过话筒传递过去,“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的…分析。但是,很抱歉。”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让每个字都拥有足够的重量,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告:

“薇澜,不会卖。它的命运,应该由市场来决定,由它真正的用户来决定,由它自己选择的方向来决定。而不是由某个人,或者某个资本,以救世主或者征服者的姿态来主宰。”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显然,程磊完全没有料到!在如此清晰利弊、如此巨大的现实压力下,在他几乎已经将最坏的结局和最好的“出路”都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之后,林薇竟然再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商业逻辑和理性人假设,更像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愚蠢的偏执和疯狂!

几秒钟后,程磊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已经彻底剥去了所有伪装的温和与耐心,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古不化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林薇。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是你自已选的路。”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被彻底冒犯和轻视后的怒意:

“希望到时候,薇澜破产清算,你背着巨债被列入失信名单,甚至站在被告席上的时候,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更不要…跪着来求我。”

“嘟—嘟—嘟——”

电话被那头猛地挂断,急促的忙音尖锐而刺耳,像是在为这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画上了一个充满戾气的休止符。

林薇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身体因为刚才那场高度紧张的心理对抗和极力压制的情绪波动而虚脱般发软,一阵无法再压抑的、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咳得她浑身颤抖,弯下腰去,眼泪都呛了出来。

视频会议里,依旧是一片死寂。过了良久,才传来Sofia小心翼翼、带着难以置信和浓浓担忧的声音:“薇薇…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两个亿…而且…他说的那些后果…”

“我想好了。”林薇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异常清晰的、斩钉截铁的坚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反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如果薇澜注定要死,那也要站着死,死得有点样子。而不是跪着生,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陌生的怪物。众筹这条路再难,再不确定,至少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心跳和呼吸,还属于我们自己。”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屏幕,看到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脸上:“拜托大家了。这是我们自己的战争。让我们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来!”

没有退路,反而让她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惨烈勇气,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破釜沉舟,或许,才能真正绝处逢生。

而就在林薇挂断程磊电话、做出那个艰难却无比坚定的决定的同时,在北京城一处看似普通、实则戒备森严的四合院茶馆的雅间里。

周慕白缓缓放下了手中那只温润如玉的白瓷茶杯,杯底与檀木茶托接触,发出轻微却清脆的一声“磕哒”。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气质沉稳精干、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周慕白的手机屏幕刚刚黯淡下去,上面最后闪过的一条信息,正是关于程磊与林薇通话内容及最终结果的简要汇报。

周慕白那通常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赞赏和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消失不见,恢复了惯有的深邃莫测。

对面的中年男子低声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请示的意味:“那边…拒绝了鼎盛的条件?很决绝。需要我们从其他方面,再给她施加一些压力,或者…提供一些必要的‘引导’吗?”

周慕白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一棵叶子已落尽的老槐树,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必。她做出了最符合她自身性格和逻辑的选择。这样…反而更好。”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然后继续说道:“让该浮出水面的,就让它尽快浮出来吧。水搅得越浑,藏在底下的大鱼,才越容易露出踪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像是下达了某个无声的指令。

“我们的网,准备了这么久,是时候开始…慢慢收了。”

一场围绕薇澜、实则波及更广的巨大风暴正在加速汇聚。而林薇在绝境中的一次次看似艰难却始终坚持内心的选择,正不知不觉地,将她自己,也将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推向风暴的最中心,也推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却早已悄然布下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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