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武汉这座江城紧紧包裹。位于东湖深处的“清漪园”私人疗养院，在经历了白天的转运与布防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屏息。高墙上的电网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隐蔽的摄像头如同无数只眼睛，无声地巡视着每一个角落。牵着杜宾犬的巡逻队迈着整齐而轻悄的步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
独立医疗套房的观察室内，林薇静静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凝视着里面病床上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赵明的脸色在专业医疗设备的支持下稍显平和，但各种导管和监护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依旧昭示着他生命的脆弱。刘院士带领的核心医疗团队在进行着最后的交接检查，为即将到来的秘密转运做最后的准备。
程磊推门而入，脚步很轻。他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加密简报，脸色在柔和的医疗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外围布控已经完成，三条备用路线都做了安全评估和伪装。刘院士那边确认，转运的医疗风险在可控范围内。”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掌控力，“军医大学‘翠湖’中心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接收手续已经办妥。”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指尖隔着玻璃，仿佛能感受到赵明微弱的呼吸。将他送走，送到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这个决定让她心如刀绞，却是目前唯一能保他周全的选择。
“舍不得？”程磊走到她身边，目光同样落在赵明身上。此刻的他，收敛了商场上所有的锋芒，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理解。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只有他安全，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她转过身，看向程磊，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武汉这边，‘五指山’绝不会因为我们揪出一个小护士和一个王副总就善罢甘休。‘尘埃计划’的核心我们还没有触及，那个代号‘管家’的人，还有马小军，都还藏在暗处。”
程磊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加密简报递给她：“李哲那边有消息了。他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渠道，追查那个皮下植入式通讯器的来源。虽然源头被层层加密，但他锁定了一个在汉正街一带活动的地下医疗器械走私团伙，这个团伙最近出手了一批类似的违禁品，买家身份不明，但资金流向与‘东山资本’的一个影子账户有关联。”
汉正街！武汉着名的商业区，鱼龙混杂，确实是藏匿和交易的好地方。
“另外，”程磊继续说道，语气加重，“我安排在交警系统的人，重新梳理了长江大桥车祸前后的所有监控，结合李哲提供的‘黄鹤楼钟声’线索，通过声纹和环境音比对，最终将遥控指挥的信号源，大致锁定在长江大桥武昌桥头堡附近的一个观测点。那个位置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桥面。”
线索正在一点点汇聚，指向越来越清晰。
“还有，”程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对王副总的深度审讯有了突破。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部分证据面前，他交代，与他单线联系的‘管家’，每次下达重要指令时，虽然声音经过处理，但偶尔会背景音里会传来一种独特的、有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某种摩斯电码的节奏，又像是……盲杖点地的声音。”
盲杖？林薇心中一动。一个使用盲杖，或者以盲杖作为伪装或标识的指挥者？
“而且，”程磊补充道，“王副总回忆起，‘管家’曾无意中提过一句，说‘起风了，龟蛇都要锁不住了大江’。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某种感慨，但结合‘尘埃计划’和‘待风起’的指令，恐怕别有深意。”
“龟蛇锁大江……”林薇喃喃自语，这是对武汉地形（龟山、蛇山扼守长江）的经典描述。对方用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们的据点，或者下一次行动，与这两座山有关？
就在这时，李哲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从外面带来的、淡淡的烟草和夜露的气息。“哟，都在这儿杵着呢？”他扫了一眼病房内的赵明，目光回到林薇和程磊身上，“汉正街那边有眉目了。盯了一晚上，摸到那伙走私贩子的一个仓库，里面有点好东西。不过对方很警惕，我没打草惊蛇。”
他将一个微型存储卡扔给程磊：“里面是仓库内部的偷拍画面，看看有没有你们认识的‘老朋友’。”
程磊立刻将存储卡插入随身携带的加密阅读器。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仓库里堆放着不少医疗设备和电子元件。几个身影在其中忙碌，其中一个背对镜头的矮壮男子，虽然看不清正脸，但那走路的姿态和偶尔侧身露出的部分轮廓，让林薇瞳孔骤然收缩！
“马小军！”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代号“河童”，策划了长江大桥车祸的元凶之一！
“果然是他！”程磊眼神冰冷，“看来这里不仅是销赃窝点，很可能也是他们的一个临时指挥所或安全屋。”
李哲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这份投名状，够分量吧？”
“还不够。”林薇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李哲和李哲，“找到他，只是第一步。我们要知道‘尘埃计划’的全貌，要知道‘管家’是谁，要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马小军是 key，但不能只满足于抓住他。”
程磊表示同意：“王副总提供的‘盲杖’和‘龟蛇锁大江’的线索也很关键。我们可以假设，这个‘管家’可能是一个视力有障碍，或者以此作为伪装的人，并且他对武汉的地理非常熟悉，甚至可能其据点就在龟山或蛇山附近，便于观察和指挥。”
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林薇沉吟片刻，迅速做出部署：“程总，麻烦你动用官方资源，以排查安全隐患或消防检查的名义，对龟山、蛇山区域的所有建筑物，特别是那些拥有良好观测视野的场所，进行一遍秘密梳理，重点排查近期有无异常人员或设备入驻。”
“可以。”程磊点头，“我会让老陈去协调，做得隐蔽些。”
“李哲，”林薇看向他，“汉正街那个仓库，需要继续盯死，但先不要动。我们要放长线，看看马小军和哪些人接触，特别是是否有符合‘盲杖’特征的人出现。同时，想办法查一下武汉本地，有没有什么比较有名的、但又行事低调的盲人，或者是使用盲杖作为标志性物品的特殊人物。”
李哲摸了摸下巴：“盲人？这范围可就大了。不过……要是结合‘龟蛇锁大江’这种掉书袋的话，说不定不是什么真的盲人，而是些喜欢附庸风雅、装神弄鬼的家伙。我往这个方向摸摸看。”
三方分工明确，各自利用自己的资源和渠道，如同一张逐渐收紧的大网，罩向隐藏在江城深处的敌人。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形势逐渐明朗之时，猎犬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正在震动的加密通讯器。
“林总，程总，周慕白先生的紧急通讯。”
林薇和程磊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周慕白在这种时候联系，绝不会是小事。
接通通讯，周慕白那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静声音传来，但语速比平时稍快：
“两件事。第一，我们监测到‘东山资本’流向‘星火公益基金会’的那笔异常资金，在半小时前，突然被拆分转入十几个不同的个人账户，这些账户的开户人，都是与薇澜长沙分公司有过合作或接触的基层员工、原材料供应商，甚至包括两名因为此次过敏事件住院的消费者家属。”
栽赃！这是要将行贿的罪名，直接坐实到薇澜的头上！一旦这些“受贿者”被查到，薇澜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周慕白的声音更加凝重，“我们刚刚破译了‘待风起’的部分含义。它不是指某个具体事件，而是一个时间点——明天傍晚，武汉江面将起大雾，气象预报已确认。‘尘埃计划’的最终阶段，很可能借助这场大雾来实施。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林薇你，还可能包括……即将转运的赵明医生。他们或许想制造一场发生在转运途中的、因大雾导致的‘交通意外’，一劳永逸。”
利用天时！在弥漫江面的大雾中，制造一场无法查证的“意外”！对手的算计，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毒！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前有栽赃陷害的明枪，后有利用天时暗算的毒箭。薇澜和林薇，以及重伤的赵明，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林薇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向观察窗外沉沉睡着的赵明，又看向身旁的程磊和李哲，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们想借这场大雾？”林薇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我们就看看，在这场大雾里，是谁，先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