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穿过石门,热浪扑面而来,肩头的伤口在高温下微微发紧。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试炼区外的休整营帐。执法弟子已离去,身后只剩一片狼藉的傀儡残骸和熄灭的晶核。他脚步沉稳,掌心木剑温润如旧,却比先前多了一分沉凝。
营帐内,苏瑶正坐在席上闭目调息,脸色略显苍白。她听见脚步声睁眼,见是萧羽,立刻露出笑意:“你终于出来了,刚才那边动静那么大,我担心……”话未说完,她便察觉到他衣袖上的血痕,“伤得重吗?”
“皮外伤。”萧羽摇头,目光扫过桌边水桶。桶中清水泛着极淡的青光,若非万道神瞳感应敏锐,几乎难以察觉。他不动声色走近,借俯身倒水的动作悄然开启神瞳。金光掠过水面,瞬间映出水中两股异样药性——蚀骨散的阴寒之气与清心草的灵力波动正在缓慢交融,一旦入体,便会于经脉交汇处催生剧毒,三日内经络溃烂,形同废人。
他放下陶杯,指尖轻轻擦过杯沿。
这水,已被动过手脚。
“你喝了吗?”他问苏瑶。
“还没,等你一起。”她起身走到桶边,伸手去提水壶。
萧羽一步上前,按住壶柄。“别碰。”声音不高,却让苏瑶顿住动作。他将壶搁回原位,顺手拉过布巾盖严桶口,“这水不能用。”
苏瑶怔了怔:“怎么了?”
“有人下了药。”他语气平静,“蚀骨散混了清心草,饮后无异状,但灵力运转时会引发反噬。”
她瞪大眼睛:“谁敢在宗门试炼区投毒?”
萧羽未答,只是转身环视四周。帐篷简陋,仅有两张木床、一张矮桌,墙角堆着几袋干粮和药材。一切看似寻常,可他知道,敌人不会只设一局。
帐帘掀动,李四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右手缠着绷带,走路微跛,像是刚从某处疗伤归来。见到萧羽,他勉强挤出一丝笑:“你还在这儿?听说你破了傀儡阵,真是厉害。”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这是外门特制的解毒丹,专克试炼残留毒素,你受了伤,最该服用。”
萧羽看着他,眸光微动。
李四递来丹药,指尖微颤,眼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萧羽伸出手,接过玉瓶,打开轻嗅。表面药香纯正,可当万道神瞳穿透丹丸表层,其内核赫然裹着一层腐心粉——无色无味,遇灵力则化为暴烈毒源,若服下,不出半刻钟便会灵脉炸裂,死状如同走火入魔。
好一手嫁祸之计。
“谢了。”萧羽合上瓶盖,收入袖中,语气淡淡,“正好我体内余毒未清,待会就服。”
李四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随即压低声音:“这事别声张,毕竟是在剑宗地盘,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我也是看你不易,才偷偷给你送来。”
“明白。”萧羽点头,“你有心了。”
李四笑了笑,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帐内重归安静。
苏瑶盯着那玉瓶,眉头紧锁:“他怎么会……你也信他?”
“不信。”萧羽走到帐后,蹲下身,扒开潮湿的泥土,将丹药埋入其中,再覆上浮土,“但他送来的‘解药’,我会让他自己尝尝味道。”
“你要做什么?”
“等。”他站起身,拍净手,“毒物若够纯粹,遇上特定土壤与湿气,会催生异象。尤其是这种高阶毒丹,压制不住就会生变。”
苏瑶没再问,默默退到一边。
夜渐深。
萧羽盘坐于床,闭目调息,实则神瞳始终锁定后帐那片泥土。苏瑶早已入睡,呼吸平稳。帐外风声轻响,虫鸣稀疏,整个试炼区陷入沉寂。
三更天。
地面轻微震动。
一株幽蓝花茎破土而出,花瓣细长扭曲,如蛇信般向外伸展,花蕊深处泛着腥光。整朵花通体透明,仿佛由毒液凝成,散发出令人不适的微香。正是噬魂兰——传说中唯有以腐心粉为引,辅以灵力封印,方能催生的剧毒灵花。
成了。
萧羽睁开眼,望着那朵静静绽放的毒花,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明日清晨,自会有人发现它。
而它的来源,无法掩盖。
次日拂晓,阳光洒进营帐。萧羽已起身洗漱,肩伤重新包扎,衣衫整洁。他站在帐门口,看着远处巡查弟子例行巡视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杯清水,正是昨日那桶。
苏瑶揉着眼睛醒来,见他站着不动,问:“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他说。
不多时,李四果然出现。他远远望见萧羽安然无恙,眉头微皱,随即装作关切走近:“昨晚休息得好吗?解毒丹用了没?”
“用了。”萧羽递过空瓶,“效果不错。”
李四接过瓶子,眼神迅速扫过他的脸色与气息,确认并无异常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剂量不够。”
“不过……”萧羽忽然转身,指向帐后,“你来看看这个。”
李四跟过去,低头一看,顿时僵住。
噬魂兰静静立于土中,蓝光幽幽,花影随晨风轻晃。
“这花……”他声音发紧,“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萧羽盯着他,“噬魂兰需以高阶毒丹为引才能催生。昨夜我埋下的,是你给的那颗解毒丹。”
李四猛地抬头:“不可能!那是外门长老亲制的丹药,怎会含毒?”
“那你解释,它为何能催生此花?”萧羽逼近一步,“蚀骨散混清心草,是你在水中动的手脚;腐心粉藏于丹中,是你想让我‘意外暴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傀儡阵里做了什么?”
李四脸色骤变,连连后退:“你……你血口喷人!这花说不定是别的毒催生的!”
“你可以试试。”萧羽弯腰,拔起噬魂兰,连根带土托在掌心,“把它交给执法弟子,让他们查根源。若非你那枚丹药所化,我任你处置。”
李四嘴唇颤抖,额角渗出冷汗。
他不敢接。
也不敢否认。
萧羽将花放回土中,淡淡道:“我不急。今日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还没上报执法堂。但下次——”他目光陡冷,“若再让我发现你靠近水源,或是对苏瑶出手,我不再留证据,直接取你性命。”
李四踉跄后退两步,转身就走,脚步慌乱,再无先前从容。
苏瑶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轻声问:“你不现在揭发他?”
“揭发要有实据。”萧羽望着那朵毒花,“现在它就是证据。只要还在,他就逃不掉。”
他转身走进帐内,从床底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一角,露出一块刻有扭曲纹路的碎石。那是潭底幻阵崩毁后他悄悄收起的魔纹残片。
手指抚过石面,他低声自语:“玄风魔宗的人,已经伸进来了。”
帐外,风卷起沙尘,吹动噬魂兰的花瓣,轻轻一颤。
一滴露珠从花尖滑落,坠入泥土,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