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两下,屋里的影子随之晃动。陈无戈倚在门边,手指始终贴着断刀的刀柄。阿烬靠在他肩上,呼吸浅而急促,锁骨处的火纹微微发烫。程虎坐在对面墙角,独眼紧盯门口,手中握着一把飞刀。
没有人说话。
过了许久,程虎终于开口:“这地方不能久留。”
陈无戈没动,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认识一个药铺帮工,姓李,住在城西的巷子深处。他一个人住,心善,常接济流民。我去过他家,屋子不大,但干净,也不惹人注意。”程虎压低声音,“要是他肯收留我们一晚,总比在这破屋里强。”
陈无戈这才抬眼:“你确定他不是七宗的人?”
“十二年前我被七宗追杀,是他给我包扎伤口,把我藏在地窖三天。后来我查过,他只是个普通药工,没背景,没灵根,一辈子守着那间小药铺。”程虎顿了顿,“他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他会救人。”
陈无戈沉默片刻,伸手探了探阿烬的额头。温度正常,可她的脉搏不稳,火纹的热意透过衣料传来。
“她撑不了太久。”他说。
“那就走。”程虎起身,“天还没亮,街上人少,正好赶路。”
陈无戈扶起阿烬,她勉强站稳,脚步虚浮。他没有让她自己走,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紧握断刀。程虎走在前头,推开木门,三人悄然离开空屋。
街道漆黑,风从巷口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他们贴着墙根前行,脚步放得很轻。阿烬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陈无戈没催她,只是稳稳地扶着。
转过三个街口,前方出现一盏昏黄的灯笼。一位老人提着灯,正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草药包袱。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背有些驼,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温和。
程虎停下脚步,低声说:“就是他。”
陈无戈没上前,站在原地观察。老人抬头看见他们,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阿烬身上。
“你们……是迷路了吗?”老人问。
程虎走上前,拱手道:“老哥,我们是北岭来的商队伙计,路上遇了劫匪,货丢了,人也伤了。这孩子病得厉害,能不能借您家暂住一晚?明日我们就走。”
老人皱眉看了看阿烬,又打量了陈无戈和程虎一眼。陈无戈始终未语,手也没离开刀柄。
“进来说话吧。”老人提灯转身,“我家不远。”
三人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拐进一条窄巷。尽头有间小院,门框上挂着一串干草药。老人推开门,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土灶旁堆着柴火,墙上挂着几幅草药图。
“先坐下。”老人倒了杯热水递给阿烬,“这丫头脸色不对,是不是发烧了?”
阿烬摇头,轻声说:“没事……就是累。”
陈无戈接过水杯,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她喝了一口,手抖得厉害,水洒在衣服上。
老人没多问,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粗布,递给陈无戈:“擦擦吧。”
程虎笑道:“李大哥,真是救了大命。我们今晚能睡个安稳觉,明天一定重谢。”
“别说这个。”老人摆手,“我一个人住,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睡里屋,我睡厅堂。”
陈无戈没动:“我们自己守夜。”
“随你们。”老人点头,“夜里风凉,多加件衣。”
他转身去灶台烧水,准备熬点姜汤。
程虎趁机低声对陈无戈说:“我没看错人。他刚才看阿烬的眼神,是真担心,不是装的。”
陈无戈扫视屋内。门后有根扫帚,桌下藏着半截铁棍,灶台边还有一把菜刀。他默默记下了位置。
阿烬被扶到里屋,躺在一张草席上。席子旧但干净,被褥晒过,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躺下后闭上眼,呼吸依旧不稳。
陈无戈坐在她身边,左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腕。一股温热顺着血脉传入体内,他感觉到《primal武经》的印记在左臂微微震动。阿烬的火纹安静了些。
程虎走进来,低声说:“我已经让手下传信,南下的路线明早就准备好。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一天。”
陈无戈点头:“够了。”
“你放心,李老头不会出卖我们。”程虎看了眼门外,“他连修仙门派都不认识,更别说七宗了。”
陈无戈没回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半夜,风刮得紧。屋外传来几声狗叫,又很快消失。阿烬突然抽了一口气,火纹猛地发烫。陈无戈立刻压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压制那股躁动。她的睫毛快速颤动,像是在做梦。
“别怕。”他低声说,“我在。”
阿烬慢慢平静下来,火纹的光渐渐隐去。
程虎在厅堂打盹,耳朵却竖着。他听见陈无戈进来,睁开了眼。
“怎么样?”他问。
“还能撑。”陈无戈站在门边,望着外面的夜色,“你睡一会儿,我守后半夜。”
程虎没推辞。他知道,陈无戈从不会真正放松,哪怕一秒。
天快亮时,老人端了碗热粥进来:“趁热喝点。”
陈无戈接过,没喝,先用银针试了毒。老人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我这把年纪,要杀你们,何必等到现在?”
陈无戈低头喝了一口,确认无事后,才扶阿烬起来喂她。她喝了小半碗,又沉沉睡去。
老人看着他们,忽然说:“你们不是普通的逃难人,对吧?”
程虎一惊,手已摸向腰间的飞刀。
陈无戈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我见过受伤的人,也见过逃命的人。可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老人指了指陈无戈的手,“你的手,从来不在刀上,就在她身上。你们护的不是命,是某种东西。”
没人回答。
老人笑了笑:“我不问。只要你们不害人,我就当你们是客人。”
说完,他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程虎松了口气:“他真是个明白人。”
陈无戈没说话。他坐在阿烬身旁,手又搭上了她的手腕。火纹还在跳动,但比之前弱了。
太阳升起时,巷子里有了人声。远处传来叫卖豆腐的声音,还有孩子跑过的脚步。
阿烬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找陈无戈。他就在身边。
“我们……在哪?”她问。
“安全的地方。”他说,“睡吧,我还守着。”
她点点头,重新闭眼。
程虎走到门口,朝外看了一眼:“我的人来了。南下的船已经备好,最迟中午就能出发。”
陈无戈应了一声,目光未曾离开阿烬。
屋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啄了两下玻璃,飞走了。
陈无戈的手指突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