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老高,血腥味却赖着不散,像隔夜馊饭,闻一口就倒牙。
四人把村子翻个底朝天,找齐还能入土的尸首,共十七具。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昨天还唠嗑劈柴,今个儿就冷冰冰排一排。
铁牛红着眼,挖坑的镐头抡得跟风车似的,嘴里骂骂咧咧:“狗曰的修仙者,下辈子让你投胎做蚂蚱,见人就蹦跶,蹦跶就被踩!”
陈砚修为尽失,胳膊还肿得发面,抬尸体只能抬脚那头。
一老头硬邦邦,他抬到半截,“噗通”摔回地上,老头口袋滚出半块干饼。
阿木扑通跪下,把饼揣回老人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李爷爷,你省了一冬的口粮,到那边别抠门,该吃就吃。”
一句话,把铁牛那糙汉都说得直抽鼻子。
没有棺材,就用破门板;没有纸钱,就撕衣角当纸。
陈砚咬破指尖,滴血为墨,在木牌上划拉:“石村众魂,冤有头债有主,迟早让那帮神仙血债血偿。”
字丑得像蜈蚣爬,可一笔一划都带着狠劲。
填土时,阿木突然抄起一块瓦片,往自己脑门“啪”地一下,血线顺着鼻梁往下淌。
众人吓一跳。
小孩却跪得笔直,声音发颤却字字砸坑:“我阿木指天发誓,不学成个模样,不给爷爷报仇,就让雷劈成八瓣!”
陈砚想拦,手伸一半又缩回——这口血咒,得让他自己咽。
铁牛叹口气,撕条衣摆给他缠头:“小子,脑袋开瓢就能变强?那老子早成神仙了。记住,命最金贵,别瞎糟蹋。”
阿木抹一把血,点头,眼神却像两粒烧红的炭,烫得人不敢直视。
埋完人,日头西斜,四人围坐坟前,嚼最后半块干粮。
嚼得嘎嘣响,像嚼仇人的骨头。
陈砚摸出从筑基修士身上撸下的储物袋,兜底一倒,叮铃哐啷。
几瓶丹药,两块灵石,还有一叠黄符,符上画着歪扭的“避”字。
系统叮地提示:劣质避瘴符,可阻迷雾小毒一炷香。
陈砚咧嘴:“蚊子腿也是肉,留着给咱开路。”
阿木忽然想起什么,拽着三人钻进塌了半边的祠堂,扒开供桌下的青砖,掏出个油布包。
布层一层层揭,露出半截残书,封面写着《凡符小录》。
阿木手指发颤:“爷爷说,这是祖上偷偷传下的,能画避瘴符,材料就是峡谷边的瘴气花跟晨露。”
铁牛一听,乐得直搓手:“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有了这玩意儿,咱就能多喘几口气!”
陈砚让系统扫一遍,残书缺页,但正好有避瘴符的底纹。
他当即拍板:连夜采花,明早制符,后天闯峡谷。
阿木自告奋勇当向导:“我打小在峡谷边摘野果,哪朵花开得最毒,我闭着眼都能摸到。”
说干就干。
四人把村子仅剩的锅碗瓢盆打包,又搜出半罐灯油,一把锈镰刀。
陈砚拿镰刀当锄头,把坟头四周的瘴气花连根刨了,抖抖土,扔进破铁锅。
铁牛举火把照明,烟一熏,眼泪鼻涕齐流,嘴里骂骂咧咧:“这味儿比臭袜子里泡酸菜还冲,难怪蚊子都得绕道!”
忙活到月上中天,花采了满满一包袱。
阿木用瓦罐接荷叶晨露,接得小心翼翼,像捧仙露。
陈砚修为没了,可系统还能用,调出残书缺页,对比纹路,拿炭条在木板上先练手。
画歪一条,阿木就咧嘴嘲笑:“陈哥,你画符比狗挠地还难看。”
陈砚翻白眼:“好看能当饭吃?能毒不死你就成!”
天蒙蒙亮,四人坐在坟前平地,正式开工。
符纸就用修士留下的黄符,裁成巴掌大。
阿木研花汁,铁牛烧火,陈砚执笔,系统报数:
“左三横,右一勾,中间要留气口……”
笔走龙蛇,第一张符画成,黄里透绿,像发了霉的煎饼。
阿木举起来对着日头照,乐得直蹦:“成了!爷爷保佑,咱有护身符啦!”
一口气画出二十来张,失败品占一半,不是糊成黑疙瘩,就是纹路跑偏。
铁牛把废品揣怀里:“留着当草纸,拉屎都不怕毒蚊子咬屁股。”
陈砚笑骂:“就你金贵,屁股还要符护。”
符干妥,四人各贴一张在胸口,剩的包好。
阿木又带他们在祠堂后头挖出个小瓦罐,里头藏着半瓶朱砂,几块老松烟墨。
“爷爷说,画符得用朱砂镇邪,咱这回算土豪。”
陈砚拿朱砂在每人额头点了个丑丑的“凡”字,扬言:“咱就仗着凡人的命,硬闯神仙的坟!”
收拾停当,四人对着新坟齐齐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陈砚低声道:“诸位乡亲,先走一步的,等着看咱怎么把天捅个窟窿。”
阿木把剩下半瓶朱砂全洒在坟头,红得刺眼,像给大地缝了道新伤。
起身时,晨雾缭绕,远处山影如墨。
四人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四柄钝剑,要劈开前面的雾,也要劈开前面的天。
阿木忽然回头,望着一排新坟,小声问:“陈哥,要是我回不来,能不能把我也埋这儿?离爷爷近,他夜里咳嗽,我能给他递水。”
陈砚愣了愣,笑骂:“小屁孩,净说丧气话,要埋也得先埋我,我欠的债多。”
说罢,他抬手揉了揉阿木脑袋,把小孩头发揉成鸡窝。
铁牛举着火把,大步开路:“走喽,再磨叽,太阳都得下班!”
四人下了山道,朝迷雾峡谷方向去。
晨风卷着纸钱残片,在坟头盘旋,像一群白蝶,不肯落地。
走着走着,陈砚忽觉背后发凉,似有人远远盯着。
他猛地回头,只见山梁上雾气翻动,一抹银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阿木低声问:“咋了?”
陈砚眯眼:“没事,许是野狗。”
嘴里这么说,他却把匕首反握,掌心沁汗。
雾更浓了,前面的路,像被巨兽一口吞了,只剩白森森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