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刘二贵溜达着朝村部走去。
路过大槐树,几个穿着棉袄在闲聊的人,看到他走来。
有人幸灾乐祸问道:“二贵啊,这咸菜弄不成了吧?”
“嗯,暂时不弄了”
“别整天整些没谱的事,好好种你的大蒜吧”
“我那里还有点腌萝卜,你吃不吃?”
“不吃,不吃,你留着卖吧。。。”
“听说你爱吃咸萝卜,你要不吃,我可倒了喂猪了。。。”
刘二贵呲牙一笑,两手揣兜,昂首挺胸的在他面前走过。
旁边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啥?有啥好笑的。。。”
“听不出二贵在骂你?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艹,这傻子怎么变的伶牙俐齿了!”
村部办公室,刘光礼正在看报纸,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刘文革坐在一旁的办公桌前,上面摊着账本,手指头在算盘珠子上拨弄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看到刘二贵进来,两人都抬起头。
“支书,文革叔。”刘二贵招呼道。
“二贵啊,缸拉回来了?坐。”刘光礼放下报纸,指了指旁边的条凳。
刘文革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低头继续拨弄算盘,一副“卧龙先生”在深思熟虑的样子。
“文彬他们去拉了,这事还得谢谢你,叔。今天过来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刘二贵坐下,开门见山。
“咱爷俩不用客气。啥事,你说。”刘光礼放下报纸。
刘二贵组织了一下语言,目光坦诚地看着刘光礼:“你也知道,咸菜这条路子,眼下看来是堵死了,镇上不给办证,背后……估计有麻烦。我们琢磨着,不能干等着,得换条路走。”
“嗯,这事先放一放。”刘光礼划着火柴,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也要稳当。你们想干啥?”
“种菜!”刘二贵的声音清晰有力,“不是一般的种法,是搞大棚,种反季节蔬菜!”
“大棚?”刘光礼拿着烟袋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
“那玩意儿,咱村里可没人弄过。听说投入不小,技术要求也高,风险大得很。你们几个……能行?”
他的目光带着疑惑,显然在掂量这几个年轻人是不是头脑发热。
刘文革此时也停下了拨算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插话:“是啊,二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塑料布、竹竿、草帘子,哪样不要钱?冬天还得烧火保温,煤钱也不是小数目。
万一不成,血本无归啊。这年头,钱可不好挣。”
他习惯性地把问题往成本风险上引,显出他“卧龙”的谨慎本色。
“叔说的对,投入是得花钱。”
刘二贵承认道,但语气没有丝毫退缩,“可正因为是这年头,才更要干!叔,您听我说说外面的形势。”
他想了一下,郑重道:“我这些天,听广播,看报纸,也到镇上打听过。现在城里头,东西是一天一个价!肥皂、火柴、布匹,啥都在涨!为啥?按照这个形式下去,明年,物价怕是压不住,要飞起来!”
刘光礼眼睛一瞪,有点吃惊刘二贵的想法。
作为支书,他自然比普通村民更关心政策风声,刘二贵的话,戳中了他心底隐隐的担忧。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明年日子会更难过?”
“不是难过,是东西会更贵!”
刘二贵斩钉截铁,“尤其是吃的!粮食、蔬菜、副食品,涨得会更厉害!城里人工资涨得慢,手里捏着钱,买不到东西,能不抢吗?
我估摸着,最晚明年开春,这股风就得刮起来,抢购潮怕是免不了!”
刘文革的算盘珠子也不动了,他扶了扶眼镜,眼神闪烁,显然在飞快地计算着刘二贵描绘的“涨价潮”可能带来的各种账目变化。
“所以,叔,”刘二贵趁热打铁,
“咱们得未雨绸缪!现在种大棚,抢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等到别人地里的菜刚发芽,咱们棚里的黄瓜、西红柿、辣椒就能顶着霜雪上市了!城里人冬天想吃口新鲜菜,那价钱,翻几番都不止!
三亩地,两三个棚,精打细算,种好了,一季下来,别说回本,赚头绝对比种几茬麦子玉米强得多!”
他顿了顿,看着刘光礼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最关键的是,叔,这路子正!就在咱们自家的菜园子里干,谁也挑不出理,谁也卡不住咱们的脖子!
咸菜买卖他们能拿证卡咱们,种地、种菜,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这就是咱们农民自己的活路!”
刘二贵描绘的前景确实诱人,那些关于物价、抢购的分析,也与他近来感受到的紧张气氛隐隐吻合。
作为一个有抱负、想为村里干点实事的支书,他何尝不想找到一条带领大家致富的路?大蒜的事,刘二贵已经证明了他的眼光和魄力。但是……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声音沉稳而带着沉重的责任感:“二贵啊,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你这脑瓜子,确实转得快,看得远。
不瞒你说,城里物价不稳的风声,我也听到一些。搞大棚,想法是好想法,也符合政策,上头现在确实在提发展‘菜篮子工程’。”
他叹口气:“但是!我是大槐树村的支书,管着几百口子人的生计。我不能光听你一个年轻人的推断和想法,就脑子一热,把全村都绑上这趟车。
你说物价要涨,涨多少?万一没涨那么厉害呢?你说大棚能赚钱,技术呢?万一遇到病虫害,或者一场大雪压塌了棚子呢?前期投入的钱,对你们几家来说,不是小数,砸进去出不来,日子还过不过?”
刘光礼也有他的苦衷,他不能拿全村去赌。
“文革刚才也说了,风险!这风险,你们几个年轻人担得起,我刘光礼作为支书,不能拿全村的信任去赌一个还没影的前程。
成功了,皆大欢喜;万一失败了,我怎么跟乡亲们交代?大伙儿辛苦一年,就指望那点收成,经不起折腾啊。”
刘文革在一旁适时地点头,补充道:“是啊,支书考虑得周全。账要一笔笔算清,风险要一样样掂量。这不是泼冷水,是负责任。”
他俨然一副为支书分忧、为集体把关的“军师”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