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寂寥,院子里的雪还未消融,又被覆上了一层银霜,灰蒙蒙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更显寒霜。
谢珣晚间回了回玉阁,瞧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竟没适应,那张梨花小榻上没有那抹俏丽的身影,显得冷清。
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为何能将整个回玉阁填满。
丫鬟将宋幼棠用过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询问自家主子该如何处理。
谢珣给宋幼棠置办那些衣物首饰还有一应用品她都没带走,看来,她是一件都不想要。
“和之前的那些放在一起。”
谢珣语气淡淡,只是心下有郁结,这女人心气高得很,下了床榻就翻脸,也罢,终究是自己先对她不仁义的。
饶是谢珣算尽人心,此时也得道一句悔不当初!
伺候在谢玲房里的小丫鬟拿着一只小盒子,交给了谢珣。
是那只未刻完的小章,如字已然刻好,琢字就只刻了一个偏旁。
谢珣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又让有乐将之前的那个小章拿出来,原本该送给惟之的小章竟然还在谢珣手中。
两只小章放在一起,打眼一看,刻法相同,手法也是大差不差,可只有谢珣看得出来,那惟之小章不是宋幼棠刻的。
人的腕力和指力都是有自己的习惯,极难更改和掩饰的,这两人的笔迹和力度虽然大差不差,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宋幼棠是女子,在运笔和用刻刀上遇到提笔调峰的时候过渡相较柔和,而那枚小章的笔锋率直强硬,一看便是出自男子之手。
谢珣只将那两枚小章收了起来。
哼,自作聪明!
这点把戏骗骗别人还尚行得通,可他谢珣自幼时就对刻章雕琢极为喜爱,六岁时就能独自雕琢一整块寿山石了,真当他的字是随意取的吗!
也罢,就看看谁更棋高一着。
——
今日又开始下起了雪,天地一片苍茫,今年的冬雪如此频繁对老百姓来说,不是好事。
每年寒冬凛至,有很多人都在寒冷中死去,今年尤为多,柴火和炭的价格涨了又涨。
富人们能在飘冬雪的日子里围炉取暖,对酒调香,而老百姓们只能抱团取暖,忍饥挨饿,只盼春日早些来到。
年关年关,年年闯关,闯的过去就是年,闯不过去就是关!
宋幼棠独自骑着马,去了卢凌霜的墓前。
一壶酒浊酒,两支白蜡,三支清香,几叠纸钱,还有漫天的风雪。
宋幼棠站在墓前,久顾无言,一切都在浊酒中。
风雪越来越大,已然瞧不清眼前的景象,她立在风雪中,久久不肯离去,总想再陪陪那可怜的女孩子,直到双脚僵麻,脸颊刺痛。
临走时,她发现卢凌霜的墓前的香炉里塞了一张纸条,她心头一震,环顾四周,才极为小心地借着扶香的假动作,将那纸条藏进了手掌中。
宋幼棠打马而归,面色如常,实则内心慌乱的不行。
那纸条是霍司空写的,看着笔迹和墨痕,已然是几日前就放进去了。
里面详细的写着崔清欢和李氏密谋设计宋幼棠的过程,以及,让她想办法靠近萧承毓,取得毓王的信任,想办法住进毓王府,否则石中玉的真实身份就会出现在老皇帝的案头。
宋幼棠烧了那信,冷笑一声。
他居然拿她的师父来威胁她!他先是将自己骗进宫,送上龙榻,又逼死云师叔,还对她起了那般龌龊的心思,这人当真还是以前的霍司空吗?
他前几日劫走崔清欢,引着谢珣前去营救,就是算准了谢珣会和自己算账,她会被谢珣送回靖安侯府。
他的目的不是崔清欢,而是让她从谢府出来,只有她离开谢府,才能接近萧承毓。
真是处心积虑,算无遗算!
看来师父的身份确实与京中有关。
不过眼下最重要还是李氏,她等着这一天许久了。
——
李氏现已风光回京,她带着一双儿女随二嫁的夫君回京述职,还能赶上国公府与李家的喜事,正与国公府打得火热。
李氏二嫁的夫君是陇西都尉府贺参将,这次回京述职恐怕又要高升了,她春光满面带着在贺家生养的一双儿女忙于参加各种宴席,更是带着那如掌上明珠般的女儿贺涟漪连登谢府的门,贺涟漪一声声阿珣哥哥喊得好生亲热。
为了快及笄的贺涟漪,李氏可谓是费尽心思,放眼京中哪里还有比谢珣更好的乘龙快婿?她自然是不甘心将这门婚事便宜了宋幼棠和宋家。
李氏的心思,人尽皆知。
宋幼棠此时就坐在露华阁对面的茶楼里,隔着半开的窗子将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妇人穿着狐裘白绒外氅,里面是金石玉琥珀色的袄子,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与十几年前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些贵妇人惯有的娇贵。
李氏的杏眼生得极美,在满是凤眸盛行的京中,这双微微上扬的杏眼带着几分张扬和娇嗔,给李氏平添了几分姿色。
宋幼棠的眼睛像极了李氏,只是秀挺的鼻梁和饱满丰润的双唇随了生父宋彦礼,宋幼棠打小也是个钟灵毓秀的女娃娃,也因着出生的时候下了两场雨,雨后的海棠花开得娇艳稚嫩,她才叫幼棠。
她幼时居住的院子里还有两棵垂丝海棠,可见她曾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然而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李氏的样貌,不过她今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氏,还真是让人很不爽呢!她不应该记得李氏的模样,此时心里有些懊恼。
宋幼棠,你可别叫自己心软了呀,别对不起自己过去受的苦......
李氏极其疼爱贺涟漪,将露华阁里最贵重的衣物首饰全拿来任由贺涟漪挑选,连贺涟漪嫌试衣服烦累的闹着脾气,李氏也是只笑着轻声哄着,也不知贺涟漪说了些什么,引得李氏将贺涟漪轻轻拥在怀中。
真是母慈子孝啊!宋幼棠冷眼旁观。
再往下也没什么好瞧的了,她喝完杯中的茶,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