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在先皇后宫中的柜子的夹层中搜出了一只木匣子,这匣子被藏得极其隐秘,谁也没敢擅自打开。
端坐在贵妃宫中的圣上只觉得那只匣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禁卫军是在皇后宫中搜到的,那必然是皇后的东西。
匣子已经有些腐朽,刀尖轻轻一挑,那发暗的黄铜锁连着锁片一起掉了下来,匣子里只有一双婴儿的小鞋袜,还有一封发了黄的书信,就再无其他。
小内侍将那书信双手呈给圣上。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只有几行简短的话——
曾时少年,幸遇良人,而今匆匆,不若初见,惟自咽苦果,再不赴乌海江月......
是先皇后的字迹,自然也是先皇后的绝笔书,她藏在柜子的夹层里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这信也不是写给旁人的,而是她写给自己的。
圣上看到这,还有何不明了的。乌海江月,不就是指的自己与她吗?年少时的圣上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他自称自己是冬日乌海,黑漆漆冷冰冰,阴郁孤僻,后来这片乌海上升起了一轮明月,这轮明月就是程皇后——程盈月,她带着莹白皎洁的月光强势的闯进了那片乌海。
少年夫妻,自然是爱的轰烈,爱的饱满,连一丝退路都没有留给对方,自然也没留给自己。
等爱意消散,唯有你死我活,恨海情天。就亦如她在这信中所说,再不赴乌海江月......
圣上从信中回过神,将那双婴孩儿的鞋袜拿在手中,仔细瞧着,已然瞧不出那布料的颜色,但那针脚甚大且并不规整秀气,反而歪歪扭扭的,丑的不堪入目,想来这双鞋袜应是出自不善女红的人之手
......是眼熟的很,片刻间,圣上便想起来了,这是他从前做的,那时他刚被封为太子,身为太子妃的程盈月有了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他初为人父也是喜不胜喜,被程盈月缠着亲手给那孩子做了双鞋袜,就是眼前的这双。
丑是丑了点,可程盈月却异常欢喜,她亲自找了个匣子珍藏着,还说这是他给他们的孩子最好的礼物。
那孩子就是先太子——萧承昀。
“咳咳......”圣上一手捏着那信,一手捧着那双婴儿鞋袜猛地咳嗽了几声。
“盈月?昀儿......”
圣上喃喃了两声,无人听见他口中的自言自语,他起了身,想朝着先皇后的宫中走去,却迈不动双腿,有腥甜的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涣散的眼神仿佛看见了程盈月正朝自己走来......
“陛下!”
圣上在德妃的惊呼中,猝然昏倒,失去了意识。
——
圣上吐血昏迷,贵妃小产。
宫里一下乱了套,德妃娘娘不得不将禁足的毓王放了出来,皇上重病昏迷,按祖训,皇子们都得来榻前侍疾。
萧承毓得到消息时神色颇为凝重,只怕会有宫变,难道是那妖道出手了?他掩下心中的疑虑,赶紧换了身衣服就匆匆赶往皇宫,临上马车前差人给谢珣递了个消息。
他这一进宫,一怕被困在宫中,二怕无法及时掌控外面的局势,三怕有人趁机兵变。
谢珣此时还在城外的庄子里,他昨日睡得晚,得到消息时还未起身,他急忙披了件衣服就去寻宋幼棠,踢开房门,就将熟睡中的宋幼棠拽了起来。
“谢珣,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
宋幼棠被丫鬟扶着,匆忙的往身上套着衣服,困得她两眼泪花。
谢珣见这人太磨叽了,不等宋幼棠披上大氅就将她扛在了肩膀上往外走,顺手将她的大氅盖在了宋幼棠的头上,极小声的说了句,“圣上吐血昏迷了!”
宋幼棠顿时清醒,暗忖道霍司空出手了?但是问出嘴的却是,“会兵变吗?”
宋幼棠被谢珣带回了谢府,她跟谢夫人和谢大人都窝在谢老相爷的院子里等消息,此时的谢府被谢璋调来的人马团团护住了。
谢珣青色的文官朝服下穿了一层锁子甲,带着京畿卫守在金光门外,谢璋守在皇城司只等谢珣的信号,崔国公带着兵符在神机营早已集结好了兵马,同样等着宫中的消息。
十一皇子的兵马与谢珣带着的人马撞个正着,双方势同水火,可又都守在各自势力范围之内,不敢越界,只能用眼神化作飞刀杀个火热。
虚弱的九王爷被侍卫架着从双方对峙中的夹道里颤颤巍巍的走来。
“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
众将士齐声见礼,声音恢弘有力,竟把那九王爷吓得晕了过去,九王爷的侍卫愤恨的盯着这两帮人,又把自家王爷给抬回去了。
得,还没开始侍疾呢,就先倒下一个。
谢珣只瞧得那九王爷昏倒的格外有章法,侧着身子软下去,摔不着脑袋,那条胳膊还稳稳的撑了撑了地面,缓冲了一下。
——
萧承毓和十一皇子一直跪在老皇上的榻前,神情悲戚的守着,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可真是天下孝子之表率。
这两人在进宫之前就得到了事情的真相,此时此刻都在演着孝子,就看谁演技更高一筹了。
老太医在给圣上施针,几针下去,圣上的脸色算是见了红光,呼吸也逐渐平稳了。
“太医,陛下如何?”
德妃目前作为宫中地位最高的掌权者,也守在两仪殿坐镇。
“回禀娘娘,陛下是怒火攻心导致的心焦受损,这才吐血昏迷,现已施过针,一会儿便能苏醒。”
萧承毓一听圣上一会就能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便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他暗中叫人给谢珣捎信——撤!
谢珣接到消息,不动声色的叫京畿卫的人慢悠悠的散了,且神不知鬼不觉。
对面十一皇子的人马也是,看到十一皇子身边的小内侍出来,远远的打了个手势,一群玄甲兵如潮水般退了去。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兵马,现在只退去的无影无踪。
谢珣只怕事情有反复,自己带着一小队京畿卫以巡查的名义守在金光门三里开外。
圣上醒来已是晚上。一场毫无征兆的宫变,又悄然散去,惊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