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未时初（下午两点），开封府那威严的“威武”声再次回荡在大堂之上。我和白玉堂依旧占据着门后的“VIp观审位”，只见堂下比上午更加拥挤，除了刘安卓夫妇、王家人、林大福、刘秀秀等一干人外，竟赫然多了一副担架，上面用白布覆盖着一个人形轮廓——分明是一具尸体！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包拯面沉似水，目光扫过那具尸体，沉声道：“展护卫，这是怎么回事？”
展昭迈步出列，拱手禀报，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冷峻：“回大人，约一个时辰前，户部卢侍郎府派人前来报官，称其府上二少奶奶刘氏，于房中自缢身亡。卑职接到消息后立刻带仵作前往查验。经仵作初步检验，确系自缢身亡，脖颈处缢沟符合特征，现场也无明显搏斗痕迹。”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具尸体：“然而，卑职请刘安卓刘大人上前辨认，刘大人坚称，死者并非其女刘宝珠，而是刘宝珠的贴身丫鬟，名为翠玲！”
堂下一片哗然！假小姐竟然自杀了？那真的刘宝珠在哪里？
展昭继续道：“至于真正的刘宝珠小姐下落何方，卢府上下皆称不知。卢侍郎称此女乃刘家所嫁，他们只管接人冲喜，对其身份并未深究。而刘大人与刘李氏……”展昭的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刘安卓夫妇，“亦表示嫁女之后便再无联系，不知其踪。”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活生生的官家小姐，竟然在嫁入高门后仿佛人间蒸发，取而代之的丫鬟却莫名自缢？这其中若是没有阴谋，任谁也不会相信。
包拯的脸色愈发阴沉，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看向展昭：“展护卫，你此次前往卢府，可还发现有其他异状？”
展昭神色一凛，抱拳道：“大人明鉴！卑职在卢府查证时，确有一重大发现，觉得甚为蹊跷，便暗中留意探查了一番。”
“讲！”
“卑职发现，”展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那卢府二少爷，所谓的‘昏迷不醒、卧病在床近一年’，乃是——装病！”
“什么？！”这一次，连包拯都露出了惊诧之色。堂下更是惊呼声四起。卢二公子装病？为何？
展昭肯定地道：“卑职借查验之机靠近床榻，观其虽然闭目静卧，但气息平稳悠长，面色红润健康，绝非久病缠身、靠汤药吊命之人的灰败模样。卑职心中起疑，便暗中请教了随行的老仵作以及……咨询了殿下（他隐晦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得知其症状极似服用了一种名为‘醉红颜’的奇异药物所致。”
“醉红颜？”包拯看向一旁的公孙策。
公孙策捻须沉吟，接口道：“大人，确有此种药物。下官曾在古籍医案中见过记载。此药并非毒药，相反，它毫无副作用，且是大补之物，能固本培元，强健气血。其唯一效用，便是令人陷入一种极似昏迷的深度沉睡状态，脉象也会变得沉迟微弱，宛如重伤垂危或剧痛休克之状。古时华佗等人进行刮骨疗毒等大型手术时，偶会使用此类药物辅助，防止病人因剧痛挣扎而影响救治。因其服用后面色会反常地呈现健康红润之态，故得名‘醉红颜’。”
展昭点头：“正是如此。也就是说，卢二公子很可能并非重伤不治，而是被人用这种珍稀药物长期维持在这种‘假昏迷’状态，其目的……绝非冲喜那么简单！”
包拯眼中精光一闪：“装病一年？所图必然非小！展昭，你可曾查到去年那场‘坠马事故’的详情？”
“卑职已初步查访。”展昭显然做足了功课，“据卢府马厩一名负责喂养‘踏雪’宝马的小马倌暗中透露（此人因曾被二公子无故鞭打而心怀怨恨），当日之事，另有隐情！”
“那日，卢二公子所骑的‘踏雪’，本来并非他的坐骑，而是京畿兵马司王指挥使王大人家小公子的爱驹。王公子当日已签了那匹马要骑乘出游。卢二公子不知为何，死缠烂打，非要与王公子换马骑乘。王公子起初不愿，但卢二公子竟提出用自己的坐骑‘红云’，再加上其父刚赠予他的一匹西域宝马‘黑狮子’，两匹骏马换王公子那一匹‘踏雪’！”
“如此不对等的交换，王公子最终拗不过，便同意了。谁知，卢二公子骑上‘踏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约十分钟），那匹素来温驯的宝马竟突然发起狂来，疯跑乱撞，一下子就将卢二公子从马背上抛甩下来，当场‘昏迷’。”
展昭语气渐冷：“事发后，王公子吓得魂飞魄散，王指挥使更是亲自上门赔罪，并赔偿了大笔银钱，此事当时便以意外事故了结。但奇怪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包拯脸上：“不久之后，卢侍郎的长子，也就是卢二公子的兄长，原本只是在工部挂了个闲职，却突然被调任至兵部，出任了手握实权的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一职！而当时在兵部能说得上话、且与王指挥使关系密切的，正是……”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站在刘安卓身边的那位继室夫人——李氏！她的父亲，正是兵部侍郎李献甫！
一条清晰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
卢二公子故意用两匹好马换取一匹可能会出问题的马（或许马早已被做了手脚），制造了一场看似意外的“严重坠马事故”。然后利用“醉红颜”装病，以此作为筹码，通过其继岳母李氏的父亲——兵部侍郎李献甫——向愧疚不安的王指挥使施压或交易，最终为自家兄长换来了兵部的实权职位！
而“冲喜”，或许只是为了掩盖卢二公子长期装病、无法见人的幌子，甚至可能还包含了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至于嫁过去的“刘宝珠”是真是假，对卢家来说根本不重要，或许一个更容易控制的“假货”反而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那么，真正的刘宝珠在哪里？她的失踪是否与这场阴谋有关？林巧巧（刘明珠）的死，是否因为她认亲之举，可能威胁到了某个人的利益或揭穿某个秘密？
假昏迷的公子，被调换的新娘，自缢的丫鬟，失踪的小姐，惨死的新娘……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弥漫着权欲与诡计的网！
包拯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震屋瓦：
“刘李氏！你可知罪？！”
“卢府装病冲喜、偷梁换柱，你父兵部侍郎李献甫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真正的刘宝珠，现在何处？！林巧巧之死，是否与你等有关？！”
“从实招来！”
惊堂木的余音在大堂中回荡，所有的矛头与疑点，瞬间聚焦在了那位一直表现得体却眼神闪烁的侍郎之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