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后初霁,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领着那一老一小,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来到了开封府那威严的朱红大门前。
老爷子看着门口那面巨大的鸣冤鼓和两旁手持杀威棒、面无表情的衙役,腿肚子有些发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男孩更是紧紧抓着爷爷的衣角,小脸吓得煞白。
我拍了拍老爷子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深吸一口气,在守门衙役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大步上前,一把抄起那沉重的鼓槌。
“咚!咚!咚!咚——!”
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鼓声,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响彻整条开封府大街。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好奇地看着敲鼓的竟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我今天特意穿了件比较正式的衣服)。
旁边守门的衙役都傻眼了,伸着手,想上前阻拦又不敢,一脸不知所措。谁不认识这位开封府对面的“活祖宗”安国长公主啊?她跑来敲鸣冤鼓?这唱的是哪一出?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如疾风般从府内掠出,正是展昭。他显然是被鼓声惊动,出来查看情况。一看到是我在抡鼓槌,他也愣住了,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殿下!”展昭急忙上前,身手利落地按住我还要继续敲下去的鼓槌,哭笑不得地低声道,“您这是干什么?有事直接去后堂说不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敲起鸣冤鼓了呢?难不成这汴京城里还有人能让您受委屈?您这……打算告谁呀?”
我把鼓槌往他手里一塞,朝旁边努了努嘴:“不是我告,是他们告。”我指了指那对紧张得快要抱成一团的爷孙,“老的老,小的小,走了远路,没力气,我这不是帮忙吗?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
展昭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衣衫虽已换新但仍掩不住贫寒凄惶的一老一小,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差点气乐了,但还是赶紧对那爷孙俩温和道:“老人家,孩子,别怕,随我进来吧。”
他又对还在发懵的守门衙役吩咐道:“无事,殿下……热心肠,帮人击鼓鸣冤。你们继续值守。”
说着,便将我们一行人引进了开封府。
公堂之上,包大人显然也已听到鼓声,正端坐案后。看到我跟着展昭进来,他也是明显愣了一下,黑脸上写满了问号:“殿下,您这是……?”
我赶紧摆手,迅速闪到旁边习惯性看热闹的座位上坐下,撇清关系:“不是我,跟我没关系!包大人,我就是个热心群众,帮个忙,敲下鼓。尊老爱幼嘛,传统美德。”说完我就抓起不知谁放在那儿的一把瓜子,准备进入看戏模式。
包大人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目光转向堂下跪着的一老一小,声音沉缓而威严:“下跪何人?有何冤情?从实道来。”
那老爷子见到包拯那不怒自威的仪容和“明镜高悬”的匾额,又是激动又是害怕,颤抖着声音,再次将昨夜的悲惨遭遇,原原本本地诉说了一遍。说到儿子儿媳孙女无辜被抓,说到那衙役与寡妇勾结反咬一口,说到家破人亡、投诉无门的绝望时,再次老泪纵横。
包拯听完,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后,温声道:“老人家,不必过于悲伤。你之所言,本府已悉知。此事若属实,本府定会为你做主,还你一家清白。”
他当即下令:“展护卫,即刻持本府文书,带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前往文清县,将此案一干涉案人等,全部提解到开封府来审理!不得有误!”
“得令!”展昭抱拳领命,转身便去点人。
包拯又对那老爷子道:“老人家,冰天雪地,你与孙儿一路辛苦,暂且先在客栈安心住下,等待消息。切莫焦急,案子尚未审清,莫要先把自己身子折腾病了。一切,自有本府为你主张。”
老爷子听到包拯如此果断干脆的处理和关怀的话语,感动得无以复加,再次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住地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谢谢您!谢谢您!我们那县太爷……要是能有您一半的清明……我们也不至于……不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啊……”
这句话,让堂上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于是,老爷子和小孙子就在开封府隔壁的福来客栈住了下来,房钱自然是我掏的,每日三餐也由红尘客栈供应,确保他们能吃上热乎饭菜。
展昭则带着张龙、赵虎以及四名精干衙役,骑着快马,拉着专用的减震马车,沿着平坦宽阔的柏油官道,一路疾驰前往文清县。若是以前坑洼不平的土路,三四天才能到的路程,如今一天多便赶到了。
展昭几人直接闯入县衙,亮出开封府的提调文书。那文清县令一看竟然是开封府来提人,还是包拯亲自下的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哪里还敢有半分阻拦?连忙命令手下,将关押在大牢里的老汉的大儿子一家、二儿子夫妇以及那个小孙女全都提了出来,又将涉案的那名衙役(县令的小舅子)和那几个地痞恶霸,一并锁拿,交给了展昭。
展昭冷着脸问县令:“此案缘由,县令可知情?”
那县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否认:“不知情!下官完全不知情!这些人员都是按……按正规手续收押的!前面两位是有人状告他们饭馆的饭菜吃死了人……后边这几个是有人状告他们……有投毒的嫌疑……因为……因为这几日公务繁忙,还未……还未及升堂审理……”
展昭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公务繁忙,分明是还没收到足够的好处费,或者还没和那边串通好口供,不好开庭罢了。他懒得点破,只是冷哼一声,点了点头,让涉案人员分别坐上两辆马车(犯人一辆,苦主一辆),便押着这一串人,浩浩荡荡地返回汴京。
等到车队抵达开封府门口时,正好赶上那老爷子领着小孙子在红尘客栈吃完午饭,准备回福来客栈休息。
刚走出客栈门口,就迎面碰上了这浩浩荡荡的车队。
当马车停下,车上那些憔悴不堪、带着镣铐的亲人被衙役带下车时,双方都愣住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爆发般的哭喊和呼唤!
“爹!” “儿啊!我的儿啊!” “爷爷!小弟!” “姐姐!”
老爷子和小孙子猛地扑了过去,与从车上下来的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以及那个瘦了一圈的孙女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庆幸、遭受冤屈的悲愤、亲人重逢的激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当那两家人从老爷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得知,是年迈的父亲(爷爷)领着幼小的弟弟(孙子),顶着风雪,千里迢迢跑到汴京,豁出老脸去求了安国长公主,才惊动了开封府,派来青天大老爷把他们救出来时,两个儿子和儿媳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又羞愧万分,跪在老爷子面前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如此不孝,竟让老父幼弟为自己遭受这般磨难。
老爷子老泪纵横,却努力笑着摇头,扶起他们:“起来,都快起来!别这么说……是爹没用……没能耐护住你们……好在……好在咱们运气好,碰上好心肠的公主殿下,碰上了包青天包大人!你们不要多想,包大人是好人,你们到了堂上,有什么就说什么,如实交代!青天大老爷一定会还咱们清白的!”
他抹了把眼泪,看着这汴京城的繁华街道和威严的开封府,忽然生出了一股勇气和希望,说道:“以后啊……等案子了了,咱们就不回那文清县了!咱们就在这汴梁城里,找个地方,重新支个摊子,做点小买卖!我看这汴梁城里好啊,都是好官!皇上是好皇上,公主是好公主,包大人更是好大人!”
我正好站在客栈门口看着这感人(又有点心酸)的一幕,听到老爷子这话,忍不住笑着插嘴问道:“老爷子,您又没见过皇上,怎么知道皇上就是好皇上呢?”
老爷子转过头,看到是我,连忙又要行礼,被我虚扶住。他憨厚地笑了笑,脸上还挂着泪痕,却语气肯定地说:“公主殿下,小老儿又不傻。您是天大的好人,包青天也是天大的好官。您们都是皇上封的,皇上手下用的都是您和包大人这样的好官,那皇上他自己,还能不是好的吗?人家不是都说了吗?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呃……”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对劲,赶紧刹住车,尴尬地挠了挠头。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押送犯人的衙役们都憋着笑。
我也被他这朴素又不太恰当的比喻逗乐了,但仔细一品,又觉得话糙理不糙,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领导者重用什么样的人,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他自身的追求和品性。
看着这一家人在开封府门前团聚,虽然前途未卜(还需要过堂审问),但至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心里也暖暖的。
接下来,就看包大人如何升堂问案,揭开这起地方胥吏勾结恶霸、诬良为盗、草菅人命的真相了。我相信,在开封府的明镜高悬之下,正义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