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让孟玄羽头疼的事情就是卫若眉怀着身孕,外面天寒地冻,她总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
可现在是卫氏向他提出,又加上不过是坐个马车去城东,卫氏还说等天气变好再去,似乎没有让孟玄羽拒绝的理由。
孟玄羽只得点点头:“那也要让风影跟着一起去。早去早回。”
卫若眉见丈夫松口,刚才还生怕他不同意,一时便欣喜起来,拉起孟玄羽的手:“玄羽真好。”
孟玄羽沉着脸说道:“这是给卫夫人面子,你别得意。”
冬日的阳光,难得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带着一种怯生生的暖意,洒在禹州城的青石板路上。
积雪消融,屋檐下滴答着水珠,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潮湿而清冷的气息,却也因这难得的晴日,透出几分焕然一新的生机。
得了孟玄羽的首肯,卫若眉终于能踏出靖王府的大门。她裹着厚厚的雪貂披风,兜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她小脸愈发莹润。
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她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泥土和阳光味道的空气,仿佛一只久困金笼的雀鸟。
“娘,您看,街面上热闹多了。”卫若眉指着窗外逐渐熙攘的人群,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卫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是啊,快年关了,大家都出来置办年货。你呀,在府里闷坏了吧?”她此次出门,是为了来年开春前往康城做准备。康城路远,须得提前寻一位可靠且车马壮实的车夫,此事关乎长途跋涉的安危,她不敢假手他人,便想着拉上女儿一同参谋,也顺便让她透透气。
马车最终在城东一处开阔的广场边停下。
这里便是禹州城内有名的“车马市”,并非官办,而是车夫们自发聚集揽活的地方。还未下车,一股混杂着马匹、皮革、汗水和些许牲畜粪便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马匹的响鼻声、以及车夫们粗声大气的谈笑,构成了一幅充满市井生命力的嘈杂画卷。
随行的风影先行下车,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环境,这才扶着卫夫人和卫若眉下来。
卫夫人说明来意,需要一位车夫,明年开春去往千里之外的康城。原本围拢过来、满脸热情的车夫们一听“康城”二字,脸上顿时露出难色,纷纷摇头摆手。
“夫人,不是小的们不肯去,实在是路途太远,一路上匪患不清,这……”一个年长的车夫面露迟疑。
“是啊,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耽误挣家里的嚼谷啊!”
“康城那地方,听说冬天冻掉耳朵,夏天热得冒油,不好走,不好走……”
众人七嘴八舌,竟无一人愿意接这趟远活。
卫若眉见状,与母亲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她上前一步,清越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清晰:“诸位,你们跑一趟邻县邻府需要几日时间,又要收车资几何?”
其中一名手臂粗壮,满脸肌肉的汉子见卫氏母女衣着不凡,通身的贵气,于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卫若眉,回答道:“若是在禹州府内的邻县,通常两日往返,可收一两银子。若是去邻近的府,则往返要三到五天,需要收三两银子。”
卫若眉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着路费,然后问道:“也就是说,一天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了?而你们也不是每天都有活接,多数时候,一个月不过二十几两银子的收入,是也不是?”
见眼前的女子算帐飞快,围过来的几位车夫倒纷纷露出赞扬之色:“这位年轻的夫人果然好算术,确实如此,若是遇上在外面路途不畅,比如河水暴涨,修路等意外,有时遇上小气的东主,不肯加钱,我们还要更吃亏。”
“常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都是赚钱,难道不想接个大单,多赚点钱吗?大不了我多出些钱就是了。”卫若眉温言轻语地与众人分说:“我需要两辆马车,一,车夫必须是老师傅,极有经验,年龄三十上下,身体强壮,马要高头骏马,经得起长途跋涉。”
马车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符合她的条件的倒还不少,想来要吃这碗饭,多是年轻力壮的精壮汉子。
人群中有好几人都应声道:“夫人,我的马车才新换的,马是西境产的高头大马,正值壮年,我的马车绝对可以符合夫人的要求。”
“那这康城来回要多久?”这时,有几人听卫若眉说会出高价钱,多了些兴致,不由得问了起来。
卫若眉来这之前,专门向孟承佑问清楚了康城的大致路线,甚至还找来了大晟最新的舆图反复研究,于是她淡定的回答道:“康城在西北方向,地处西境与北境交界之处,离禹州城一千七百余里,若是路上不出意外,马车每日行五十里路,要三十多天,在康城我们不会逗留,会及早返回,所以来回七十天左右。”
七十多天路程,如果按照行情来算他们的收入,路费按照每日约一两银子计算,应该在七十到八十两上下。
但大家都沉默了,若是按照八十两银子的价钱,便没有人愿意去,毕竟那苦寒之地,既不熟悉,又耗时太长,还不如在家少赚一点来得舒服。
这么一来,大家兴致都不高,卫氏捏了捏若眉的手:“眉儿啊,他们都不肯去可如何是好。”
卫若眉安慰她道:“母亲放心,无非是银两的事,既然要办成此事,需得多花些银子,不必节省。”
卫氏点点头。
这时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车夫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夫人,那你打算出多少钱吧?路途太远,变数太多,你不出够钱,没有人愿意跑的。”
卫若眉打量了一下这男子,看上去身格十分健壮,剑眉星目,倒不似这些市井汉子。
卫若眉惦量着说道:“一百两!若超过七十天的时间,都按二两银子补数!”
一百两!
这对于普通车夫而言,已是一单不小的买卖。
但只多了区区二十两,大家的积极性还是不太高。
卫若眉微微蹙眉,再次开口:“一百五十两。”
人群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但大多数人仍在犹豫,显然风险与收益在他们心中激烈博弈。
……
“二百两!”
……
“三百两!”
当“三百两”这个数字报出时,整个车马市几乎沸腾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方才还在摇头的车夫们,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卫若眉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三百两一辆马车,我们雇两辆马车,一口价,出发前先各付一百两定金,从康城回到禹州后,付清余款!”
“三百两”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我接!夫人,我接!我的马是西域良驹,日行三百里!”
“放屁!老子的车最稳当,走过三趟北漠,经验最足!”
“让我来!我身强力壮,等闲七八个汉子近不了身!”
整个车马市,没有过单趟三百两银子的活。
利益当前,方才还同气连枝的车夫们立刻分成了几派,为了争夺这趟天价差事,先是口角,继而推搡起来。场面一时失控,混乱的人群挤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