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像一层厚重的幕布,笼罩着整座青峰山。树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在微弱的阳光折射下,像无数细小的刀锋闪烁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和淡淡的松脂香,却丝毫不能缓解警方心中的凝重。
陈宇蹲在一块岩石后,双眼\/透过望远镜,紧紧盯着前方的山谷。这是他们进山的第三个小时,搜索范围已经缩小到主峰西侧的一片乱石坡。他的队员们分散在各个制高点,彼此保持着战术距离,无线电频道里偶尔传来短促的呼号声,提醒着每个人——目标就在附近。
“陈队,三号位发现新鲜脚印。”耳机里传来年轻警员小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陈宇微微一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他缓慢地挪动身体,顺着小王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两块巨石之间的泥地上,有几枚清晰的鞋印,纹路规整,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泥。
“散开包抄,注意隐蔽。”陈宇低声命令,声音低沉而冷静。
几分钟后,他们在乱石坡的另一侧发现了更多踪迹——一个被踩碎的烟盒,半截烟头还冒着微弱的青烟。陈宇蹲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烟头,还有温度。
“他就在附近。”陈宇的眼神变得锐利,像鹰一样扫视着前方的每一处阴影。
李强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冰冷的石壁贴着他的后背,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的右手死死握着一把匕首,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可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外面的动静——那些沉重的脚步声,正在一步步逼近。
他不是没想过投降。可每当闭上眼,他就会想起事故后债主们的咆哮、妻子的眼泪,还有女儿那双无辜的眼睛。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路可退。
“李强!”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是刑警队的陈宇,你听得到吗?”
李强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他在审讯室听过——那次他因盗窃被抓,是陈宇主审的。虽然最后判得不重,但他对这个警察印象深刻——冷静、耐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已经被包围了。”陈宇继续说道,“放下武器,我们可以谈谈。”
李强没有回答,只是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见坡下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手中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阳光从他们背后照射过来,让他看不清陈宇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轮廓。
“别逼我!”李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颤抖,“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你们再靠近,我就……”
“你就怎么样?”陈宇的语气依旧平静,“伤害我们,然后让你的女儿一辈子背负着父亲是杀人犯的名声?”
李强愣住了,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提到女儿,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是他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不愿意被触碰的伤口。
“李强,我看过你的案卷。”陈宇继续说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你曾经是个好司机、好丈夫、好父亲。可你现在这样,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还能解决什么问题?”
李强的呼吸变得急促,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事故现场的血迹、医院的账单、债主的威胁、女儿在生日那天渴望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
“我没有选择!”李强突然喊道,情绪再次激动起来,“那次事故不是我的错,可他们逼我赔偿五十万!我根本拿不出来!我只能去借高利贷,然后……然后就走上了这条路!”
“所以你就去偷?去抢?”陈宇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严厉,“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每犯一次错,就离你的家人更远一步?”
李强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知道陈宇说得对,可他已经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李强,”陈宇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你女儿今年八岁了,对吧?她的生日是下个月的十号。你不想亲手为她庆祝生日吗?不想看着她长大成人吗?”
提到女儿的生日,李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匕首,那是他几天前从一个废品站偷来的,原本是用来防身的,可现在却成了他与世界对抗的唯一武器。
“放下刀吧,李强。”陈宇的声音像一条温暖的河流,慢慢抚平了他心中的波澜,“我们可以帮你。你可以坦白交代一切,争取从轻处理。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家。”
李强抬起头,看见陈宇正一步步向他走来,双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阳光照在陈宇的脸上,让他看清了那双眼睛——坚定而充满善意。
这一刻,李强突然觉得手中的匕首变得无比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匕首放在了地上。
“我……我投降。”李强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几名警员立刻上前,将李强按倒在地,戴上手铐。陈宇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复杂的沉重。
“带走吧。”陈宇轻声说道。
当队伍准备撤离时,陈宇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巨石。阳光已经完全驱散了雾气,山谷中一片明亮。他知道,这个案件虽然结束了,但李强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在法律的框架内,他或许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在人性的世界里,他依然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曾经努力生活过的人。
下山的路上,陈宇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发来的信息——女儿的学校要开家长会,问他能不能参加。看着信息,陈宇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了李强女儿渴望的眼神,也想起了自己女儿在学校门口等待的身影。
“会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会去。”
山谷中,风依旧在吹,阳光依旧明媚。但陈宇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
走到山脚时,警车的灯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几名记者早已闻讯赶来,长枪短炮般的镜头对准了被押下车的李强。闪光灯一阵接一阵,像冰冷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李强低下头,避开了镜头,双手被铐在身前,手腕因长时间紧握匕首而微微颤抖。
陈宇走在队伍最后,目光不经意间与一名中年妇女对上——那是李强的妻子,她站在警戒线外,怀里抱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女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又害怕地望着这一切。当她看到父亲被押走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妈妈,爸爸怎么了?”
李强的妻子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知道,这一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抹去女儿心中的疑问与创伤。
陈宇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走上前,隔着警戒线对李强的妻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会没事的,法律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结果。”
李强的妻子抬起头,眼中既有怨恨,也有无奈。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陈宇转身离开,耳边却依然回荡着小女孩的声音。他知道,这个案件对他来说只是职业生涯中的一个片段,但对那个家庭而言,却是命运的转折点。
回到警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灯光照亮了桌上的案卷,李强的名字赫然在列。陈宇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笔。他想起了山中的阳光、雾气、风声,还有那双在巨石后闪烁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陈宇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那个已经失去自由的男人。
他拿起笔,在案卷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然后合上了它。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而他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小女孩在等待着父亲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