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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公爵兽离开后,那如同冻结时空般的恐怖威压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对冲后的焦灼气息,以及那道被朱迪卡监禁犁出的、深不见底、边缘仍缭绕着不祥紫黑色余烬的沟壑所散发的冰冷死亡感。夕阳已完全沉没,仅存的黯淡天光勾勒出遗迹战场的凄惨轮廓。

“黄金V龙兽!你没事吧?!”

春日七音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挺身而出、硬抗下毁灭一击的伟岸金色身影原先矗立的位置。没有丝毫犹豫,她挣脱开空也下意识伸来想要拦住她的手,朝着那个巨大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的冲击凹坑奋力跑去。

碎石在她脚下滚动,尘土沾污了她的裤脚和手臂上的擦伤,但她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确认搭档的安危。黄金V龙兽最后时刻那踉跄却挺立的身影,嘴角溢出的金色血迹,还有那虽然黯淡却未曾熄灭的V字光芒……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飞掠,混合着极致的担忧与尚未消散的恐惧。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冲到坑边,急切的目光扫向坑底时,却愣住了。

坑底一片狼藉,布满了被狂暴能量震碎的岩石粉末,中心处还有一个更深的小凹陷,显示着攻击最终被抵消的位置。但是……没有黄金V龙兽那璀璨的身影。

“黄金V龙兽?V仔兽?!”

七音提高了声音呼唤,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不祥的预感开始蔓延。难道……在最后能量耗尽,或者被混沌公爵兽的攻击余波……?

“喂!这边!谁能……来搭把手……石头好重……”

一个微弱、带着明显吃力和些许稚气的声音,突然从坑壁边缘一堆不算太大的碎石堆下传了出来。那声音虽然细小,却如同一道惊雷,瞬间驱散了七音心中的寒意——是V仔兽的声音!不,甚至比V仔兽时期的声音更显幼嫩一些!

“声音是从石头下面传来的!”

离得较近的裂破兽反应极快,它青色矫健的身躯一晃,已经来到了那堆碎石旁。它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确认了生命气息的存在,随即毫不犹豫地用自己强韧的头颅和肩膀抵住最大的一块石头,低吼一声,发力向上一顶!

“嘿咻!”

石块被掀开,滚落到一旁。下面的景象显露出来——

只见一只体型娇小、通体覆盖着柔软蓝色绒毛、有着圆圆大眼睛和短小四肢的豆丁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小凹坑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肚皮随着呼吸快速起伏。它身上还沾染着金色的能量光屑和一些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里,惊魂未定之余,分明是熟悉的灵动光彩。

“豆……豆丁兽?!”

七音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咳咳……灰、灰尘好大……”

坑里的豆丁兽挥了挥小爪子,试图驱散面前的浮尘,然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呢……那面盾牌……太可怕了……”

看到它还能说话,还能动弹,七音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哭笑不得的释然和深深的心疼。她连忙跳下坑边,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明显脱力、退化的搭档抱了起来,轻轻拍掉它身上的尘土。

“你吓死我了……”

七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仔细检查着豆丁兽小小的身体,发现除了能量消耗过度导致的虚弱,以及体表一些细微的焦痕,并没有严重的损伤。

“嘿嘿……对不起啦,七音。”

豆丁兽用脑袋蹭了蹭七音的手心,熟悉的依赖感丝毫未变。

“不过,我做到了哦!接下了那家伙的一招!没给七音和大家丢脸!”

它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尽管此刻看起来毫无威慑力。这份纯粹的心意,让七音眼眶发热,她用力点了点头。

“嗯!你做得非常棒!是我……是我们最棒的搭档!”

“可是……为什么公爵兽会以那种姿态出现在这里?而且,它给人的感觉……”

哈克兽轻盈地跃到坑边,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罕见的凝重与深深的困惑。作为在场与皇家骑士层面力量接触最多的数码兽,它对刚才那位黑铠骑士展现出的特质感到极度不安。那不仅仅是强大,更是一种本质上的异常——冰冷、混沌、带着与通常记载中高贵或威严的骑士截然相反的毁灭与无序气息。

“那不是公爵兽……”

一个低沉而带着明显疲惫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赛特兽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它巨大的身躯上依旧带着战斗的伤痕,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只是望向混沌公爵兽消失的方向时,仍残留着深深的敬畏与恐惧。它的父亲,伤疤V仔兽,紧紧靠在它身侧,用行动给予支持。

赛特兽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再次提及那个名字时的心悸,它环视了一圈聚焦过来的目光后缓缓开口,声音在暮色中回荡。

“那是……混沌公爵兽。”

“果然……那个古老的传说是真的吗?”

石像鬼兽用仅剩完好的左臂支撑着巨大的身躯,在烈焰龙兽和闪电龙兽的搀扶下艰难站定。它独眼扫视着四周——邪龙兽大军已被混沌公爵兽带走,只留下一片更加破败的战场,粉碎的雕像,尤其是灭世龙兽雕像的彻底湮灭。以及……那批终于从秘境中脱困、此刻正带着茫然、好奇与疲惫聚集过来的蓝色身影们。希望与毁灭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没错。”

赛特兽沉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石像鬼兽的猜测。

“与历史的记载相同……灭世龙兽大人,与混沌公爵兽,在某种本质层面上,乃是同一存在的不同侧面或形态。”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回忆着那些被灌输的、或是在被控制期间被动感知到的可怕信息:

“灭世龙兽大人,代表着纯粹的、失控的、足以毁灭世界的破灭龙之力。根据我所知……随着当年我那次事件意外松动封印,以及后续十三年间,策士兽及其背后势力的不断侵蚀与谋划,封印已经大不如前。灭世龙兽大人的意志与力量,已经可以通过这种混沌公爵兽的姿态,突破部分封印的桎梏,短暂地君临数码世界,行使它的意志,或者……执行其追随者的某些计划。”

它的话,如同揭开了一层笼罩在历史迷雾上的厚重黑纱,让许多零碎的线索隐隐串联起来。一个庞大而黑暗的阴谋轮廓,逐渐在众人心中变得清晰,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果然……是这样吗……”

石像鬼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祭坛,如今已是一片废墟的方向,又扫过那片被混沌公爵兽攻击余波彻底击成粉末、连较大碎块都没剩下的灭世龙兽雕像原址,独眼中神色复杂无比。既有对传说被证实的沉重,有对封印状况的深切忧虑,也有一丝对混沌公爵兽那看似随意、实则可能蕴含深意的一击的惊疑。

“……关于这些年,因为我而引发的所有灾难,因为我被蛊惑而犯下的过错……”

赛特兽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痛苦的自责。它巨大的头颅转向石像鬼兽和一众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守在此的守护者们,深深地弯下了腰,这个动作对它这样的体型来说显得有些笨拙,却格外诚恳。

“我的父亲……已经把当年试炼中发生的真相,以及他后来的所知所感,都告诉了我。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因为我的轻信和冲动,给龙觉醒遗迹,给各位守护者,给整个V仔兽族群……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和长达十三年的苦难……”

它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泪滴再次从眼眶滑落,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土。伤疤V仔兽在一旁默默流泪,轻轻用爪子拍着儿子的前肢,无声地分担着它的痛苦。

然而,面对赛特兽诚挚的道歉,以石像鬼兽为首的守护者们,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立刻接受或回应。石像鬼兽挣扎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守护者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缓缓地、相互搀扶着,向两边挪动了一下脚步,让开了被他们挡在身后的身影——

那是刚刚从秘境中脱困、此刻正聚集在一起,沉默地望着这边的那群V仔兽们。它们数量众多,蓝色的身影在暮色中连成一片。经历了长年的困顿、绝望、同伴的消失,以及刚刚为了保护它们而与完全体死战的惨烈,每一只V仔兽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痕迹。它们看着赛特兽,眼神中没有了秘境初醒时的纯粹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记忆、深切的痛苦、难以释怀的怨怼,以及……一丝被现实冲淡了、却并未完全熄灭的,对这位曾经成功者的复杂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守护者们让开的通道,像是一条无形的审判之路,直通赛特兽面前。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只V仔兽,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正是那只在秘境中体型较为壮硕、曾带头挺身而出、也曾在赛特兽道歉时推了伤疤V仔兽一把的V仔兽。它的步伐很慢,却异常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它蓝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赛特兽,里面翻涌着压抑了十三年的情绪风暴。

它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赛特兽巨大的头颅前。仰起头,看着这张曾经令它们羡慕、后来令它们恐惧、如今又充满悔恨的面孔。

然后,它举起了自己小小的、紧握的拳头。

赛特兽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准备承受任何应得的惩罚。它甚至将头颅更低地垂下,方便对方施为。

“果然……”

那只V仔兽开口了,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我还是没办法……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你!”

话音未落,它那小小的、覆盖着蓝色的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赛特兽低垂的脸颊上!

“嘭!”

声音不大,对于赛特兽庞大的头颅和坚硬的鳞甲来说,这一拳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如同蚂蚁撞上山岩。但这一拳所蕴含的情感,却让赛特兽浑身剧震,闭着的眼睛睫毛剧烈地颤动。

“我无法原谅你!”

V仔兽嘶吼着,眼泪夺眶而出,拳头再次举起,落下。

“无法原谅你自己进化成功之后,就那样飘然离去!留我们所有人在那个绝望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挣扎、看着希望一点点熄灭!你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吗?!又有多恨你那种一走了之吗?!”

“我无法原谅你!”

又是一拳,砸在同样的位置。

“无法原谅你夺走了我们所有人的进化机会!因为你那次的成功引发的异变!整整十三年!十三年啊!没有一只V仔兽能够再进化!我们看着自己停滞不前,看着时光流逝,看着外面的世界可能早已天翻地覆,而我们……只能像囚徒一样腐烂在那里!这份被剥夺的未来,你拿什么来还?!”

“我无法原谅你……无法原谅……”

第三拳,第四拳……拳头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虽然力量微弱,但每一下都伴随着泣血般的控诉,是对漫长黑暗岁月的宣泄,是对不公命运的抗争。V仔兽哭喊着,将十三年的孤独、愤怒、不甘、绝望,全部倾泻在这无力的击打中。

奇怪的是,赛特兽明明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拳的落点,能听到那充满痛苦的指责,但脸上被击中的地方……却感觉不到多少物理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更尖锐、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刺痛。那每一句无法原谅,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在它被悔恨浸泡的心上。它宁愿承受血肉之躯的剧痛,也不愿面对这份源自同胞、沉重如山的情感审判。泪水从它紧闭的眼角不断涌出。

终于,那只V仔兽打累了,小小的拳头无力地垂下,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剧烈起伏。它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却并没有彻底的仇恨,而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宣泄过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连它自己可能都未完全察觉的释然。

它看着赛特兽,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仰望、后来变成梦魇、如今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的同胞,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浓浓鼻音、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听好了,赛特兽。”

“别想用几句道歉就轻易揭过!”

“别想用眼泪就洗刷掉你间接造成的罪孽!”

它猛地抬起爪子,指向赛特兽,又划过身后那一片沉默的、眼中同样泛着泪光的V仔兽同胞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用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记住我们每一张脸!记住我们这十三年来失去的光阴和希望!”

“然后——”

它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赛特兽颤抖的瞳孔,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了一个混合着泪光、愤怒、以及某种更深邃情感的、微不可察的弧度:

“——用你的余生,给我好好地、拼命地补偿我们!补偿这片被你伤害的土地!直到我们所有人都真正认可你为止!听到了吗?!”

这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一道沉重的、带着血泪的赦免令,附带着一个需要用漫长岁月去履行的、无比艰巨的救赎契约。

赛特兽猛地睁开了眼睛,巨大的龙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它看着眼前这只气喘吁吁、泪流满面却眼神倔强的V仔兽,又望向它身后那些沉默的、没有反驳、甚至有些眼中也流露出类似复杂神色的同胞们……

巨大的、混合着感激、羞愧、决心与无边沉重责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它最后的心防。它无法说出任何话,只能将头颅深深地、更深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因激烈的情绪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伤疤V仔兽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它知道,这是它的儿子,能够从同胞那里得到的,最严厉,却也可能是最宝贵的机会。

或许,真正的修复与新生,正是要从这样沉重而真实的面对与承担开始。

暮色渐深,星光开始在天际隐约浮现。龙觉醒遗迹的废墟之上,伤痛未愈,前途未卜,强敌的阴影依旧高悬。但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希望与救赎的种子,已然随着泪水的浇灌,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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