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滑向凌晨。
浓稠的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绒布，严密地包裹着边境的群山与丛林。
废弃橡胶厂如同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轮廓模糊，只有零星几点手电筒的光束偶尔划过！
那是野哥布置的外围岗哨在例行巡逻，光束扫过锈蚀的管道、坍塌的屋顶和齐腰深的荒草。
距离橡胶厂直线距离几百米到一公里不外的不同方位，几组人马早已悄然就位，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岩石，无声无息。
东面一片地势稍高的乱石堆后，温莲和林瑄背靠冰冷的岩石，通过夜视仪静静观察着分配给各自的几个哨卡。
她们的耳麦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以及彼此平稳的呼吸。
在更远的黑暗里，幽灵小队另外几名成员也已就绪，像最耐心的蜘蛛，守在自己的网角。
南面河道，红树林边缘。
温以玫和沐风半身浸在冰凉浑浊的河水里，只露出头部，身上披挂着伪装网和水草。
沐风嘴里叼着一根空心的芦苇杆换气，眼睛透过夜视望远镜，盯着那条通往橡胶厂后墙的隐秘水道入口，以及更远处河面的动静。
他的一只手在水下，稳稳握着一把加装消音器的手枪。
橡胶厂西侧和北侧的制高点上，裴夜安排的两名狙击手如同雕像般卧在伪装布下，呼吸调整到最缓，狙击镜的十字线稳稳罩住厂区内几个关键出入口和可能的火力点。
风穿过山坳，带来湿润的泥土气息，也带来了远处的人声和引擎声。
楚月希和裴夜此刻位于橡胶厂东北方向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
这里地势略低于厂区，但视野能清晰观察到主厂房那扇锈蚀大半的卷帘门——预定的交易地点。
他们脸上涂着厚重的丛林油彩，身上披挂着自制的吉利服，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楚月希手里端着一把加装夜视瞄具的改装步枪，枪口随着她目光的移动，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角度。
裴夜在她侧后方，同样全副武装，手里是一把短管突击步枪，肩头还背着通讯终端，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几个不同视角传回的实时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夜虫不知疲倦的鸣叫。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
耳麦里，温以玫压低的声音忽然响起：“阿玫报告。目标车辆出现，两辆皮卡，从镇子方向沿烂路驶来，距离约五百米。”
“确认前排车辆副驾为野哥，后排有两人，其中一人体征与谢礼资料吻合。”
“后车有四到五人，应为灰雀小组剩余成员及野哥贴身护卫。预计三分钟后抵达厂区正门。”
“收到。继续监控河道。”
楚月希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阿莲，林瑄，外围目标是否全部在监控中？”
“东面三个，北面四个，西面三个，南面靠厂区两个，共十二个明哨，全部锁定。”
“那三个亡命徒暂时未见，可能混在核心队伍或作为暗哨。”
温莲的回答简洁迅速。
“明白。目标进场后，按原计划，外围组先行清理，制造混乱，切断通讯。”
“阿玫沐风，注意任何试图从河道方向逃离的‘老鼠’，格杀勿论。”
“核心目标，交给我们。” 楚月希的指令清晰下达。
“明白。”
“收到。”
“准备好了。”
频道里传来几声短促的确认。
远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两道摇晃的车灯刺破黑暗，最终在橡胶厂那扇破烂的卷帘门前停下。
车门打开，人影晃动。
野哥那件花衬衫在夜视仪里呈现出醒目的亮白色，他嘴里似乎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招呼着身后的人。
动作利落的身影紧跟其后，正是谢礼，他下车后没有立刻进入，而是迅速扫视四周，手一直按在腰侧，警惕性极高。
后面那辆车上，又下来四个穿着深色作战服的男人，迅速散开，占据厂房入口几个有利位置，标准的战术队形。
“他们进场了。” 裴夜的声音在楚月希耳边响起，低沉平稳。
楚月希的食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目光透过夜视瞄具，牢牢锁定那个在与野哥最后确认时间的谢礼。
“裴夜，野哥归你。干净点。谢礼，我来。”
“好。” 裴夜应道，枪口微移，十字线稳稳套住了正趾高气昂拍着谢礼肩膀、指着厂房内说着什么的野哥。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细微，心跳似乎也放缓下来，整个人进入了那种狙击手特有的专注状态。
就在野哥哈哈大笑着，转身准备引谢礼进入厂房的刹那——
“噗！”
轻微的闷响，来自西侧制高点。
几乎同时，厂房北面一个站在废旧轮胎堆上放哨的枪手，身体猛地一颤，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紧接着，东面、西面，另外几个方向几乎同时传来细微枪声，以及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外围的清理，开始了！
“有埋伏！” 谢礼的反应快得惊人，在第一个哨卡倒下的瞬间，他并非慌乱躲避，而是猛地一把将还在发愣的野哥推向旁边一堆生锈的铁桶后面！
同时自己借力向侧方扑倒，翻滚，手中的枪已经指向了子弹可能袭来的大致方向。
他带来的三个灰雀成员也瞬间做出反应，两人迅速靠向掩体，另一人则试图用携带的便携式信号干扰器加强干扰，并对着耳麦急促呼叫。
然而，他们的通讯频道里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
阿莲和林瑄带领的幽灵小队外围成员，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用更强的干扰覆盖了他们。
“妈的！谁？！给老子打！” 野哥被谢礼推得一个趔趄，脑袋撞在铁桶上，晕头转向，但凶性被激发，拔出腰间的手枪，看也不看就朝着枪声大致传来的方向胡乱射击。
子弹打在生锈的铁皮和水泥地上，溅起零星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就是现在。” 楚月希在心中默念。
“砰！”
又是一声经过消音的枪响，比外围的枪声稍显沉闷，来自裴夜的方位。
子弹精准地穿过铁桶的缝隙，钻入了野哥毫无防护的脖颈。
野哥的狂吼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手里的枪掉落，整个人像截木桩般向后仰倒，抽搐两下，不动了。
几乎在野哥中枪倒地的同一瞬间，楚月希扣动了扳机。
“噗！”
子弹射出，直取刚刚从掩体后微微抬头、试图观察野哥情况的谢礼。
然而谢礼的战场直觉简直恐怖，在子弹出膛的微弱气流和声音传来的刹那，他硬生生将已经抬起的头颅向旁边猛偏！
“叮！” 子弹擦着他战术头盔的边缘飞过，打在后面的水泥柱上，溅起一撮火星。
谢礼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弹道，凭借着多年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身体已经朝着子弹来袭的大致方向，楚月希和裴夜的潜伏点去
连续几个迅疾无规律的战术翻滚，同时手中的自动步枪喷吐出短促的火舌，进行压制射击！
子弹嗖嗖地钻进他们前方的泥土和灌木，打断枝叶，打得楚月希和裴夜不得不暂时低头规避。
“灰雀小组，果然有点东西。” 楚月希眼神一冷，心中评估。
这个谢礼，无论是反应速度、战术意识还是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都远非野哥之流可比。是个硬茬。
“十一点方向，两人，交叉火力压制！” 谢礼嘶哑的吼声在厂房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剩下的三名灰雀成员立刻执行命令，两人借助掩体，开始用精准的点射朝着楚月希和裴夜的方位交替开火，压制得他们一时难以抬头。
另一人则试图向厂房更深处转移，似乎想寻找其他出口或建立新的防线。
“不能让他组织起有效抵抗。” 裴夜的声音冷静传来，他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对着耳麦快速下令！
“狙击组，清除对核心区威胁最大的目标，优先解决那三个灰雀。”
“砰！砰！”
几乎在他命令下达的同时，制高点两名狙击手再次开火。
一名正在拼命射击压制的灰雀成员胸口猛地炸开一团血花，仰面倒下。
另一名试图转移的灰雀成员也被子弹击中大腿，惨叫着扑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压力骤减。楚月希抓住对方火力中断的瞬间，猛然从掩体后探身，举枪，瞄准——谢礼刚刚从一个铁架子后闪出，试图冲向那名倒地的队友。
“噗！噗！噗！”
楚月希毫不犹豫，一个精准的三连发点射！
谢礼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枪响的刹那再次做出极限的军事闪避动作！
第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肋下飞过，打穿了他的战术背心侧袋，第二发打在他刚刚立足的地面，第三发则击中了他持枪的右臂！
“呃！” 谢礼闷哼一声，手臂剧痛，步枪脱手。
但他竟然借着前冲的惯性，就势向前扑倒，翻滚，用未受伤的左手从腿侧枪套拔出了手枪！
他看也不看，朝着楚月希的大致方向“砰砰”就是两枪，虽然毫无准头，却再次迫使楚月希缩回掩体。
这家伙，简直像只打不死的蟑螂！
楚月希心中杀意更盛。
她不再追求一击毙命，身体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另一侧窜出，利用厂房内林立的废弃机器和货堆作为掩护，快速向谢礼逼近！
她手中的步枪不断吐出致命的火舌，进行火力压制和驱赶，将他逼向一个相对开阔的角落。
谢礼左臂受伤，右手枪法受限，又被楚月希精准而持续的火力压制，行动顿时受制。
他背靠着一个反应釜，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依旧凶狠，死死盯着楚月希可能出现的每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裴夜从侧翼包抄到位。
他没有开枪，而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礼侧后方不到五米的一个水泥柱后。
谢礼的直觉再次救了他一命，在裴夜出现的瞬间，他猛地拧身，左手中的手枪指向裴夜！但受伤的手臂影响了他的速度和稳定。
“砰！”
裴夜的枪先响了。
子弹击穿了谢礼持枪的左腕，手枪打着旋飞了出去。
谢礼身体巨震，却咬紧牙关没有惨叫，反而借着中枪的力道，用尽最后力气，向着楚月希的方向掷出了一枚进攻型手雷！
“手雷！” 裴夜厉声警告。
楚月希在谢礼扬手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扑，躲进一个厚重的铁制工作台下方，同时厉喝：“裴夜，闪开！”
裴夜几乎同时向侧方飞扑卧倒。
“轰——！！”
手雷在谢礼与楚月希之间的空地上猛烈爆炸！
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破片和冲击波将周围的废旧金属打得叮当作响。
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尽，楚月希已从工作台下翻滚而出，脸上身上沾满尘土，眼神却锐利如初。
她半跪在地，举枪，瞄准。
烟尘中，谢礼倚靠在反应釜上，满身血污，左手手腕和右臂伤口血流如注，胸口也被几块弹片击中，但那双眼睛仍死死瞪着楚月希的方向，原来，这就是幽灵的实力……
“噗！”
最后一声轻微的枪响。
子弹精准地没入谢礼的眉心。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身体缓缓滑倒，彻底不动了。
厂房内，枪声彻底停歇。
只剩下远处零星传来的一两声短促的交火，那是外围阿莲和林瑄他们在清理最后的漏网之鱼。
楚月希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裴夜也走了过来，检查了一下谢礼和旁边那名大腿中弹的灰雀成员的状况，确认死亡。
他对着耳麦道：“核心目标清除。外围情况？”
“东、西、北十二个明哨全部解决。南面两个哨卡及三个试图从水路逃跑的亡命徒已处理。河道干净。” 温莲的声音传来。
“南面河道无异常，击毙两人，俘虏一人。” 温以玫补充。
“干得漂亮。” 楚月希对着耳麦说了一句，然后走到野哥的尸体旁，用脚拨弄了一下，确认死亡。
她拿出那部特制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叶潇。
【幽灵：野哥、谢礼及灰雀小组已清除。外围爪牙清理完毕。金三角这条线，你接手。尽快。】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手机震动，叶潇的回复简洁至极：【叶潇：明白。辛苦。我先去忙。】
楚月希收起手机，看向裴夜：“通知林瑄，让她舅舅的直升机可以过来了。清理现场，有价值的证据和装备带走，尸体留给后续的人处理。我们十分钟后，在预定撤离点集合。”
“好。” 裴夜点头，立刻开始通过通讯终端安排。
十分钟后，众人带着几个装有关键证据和缴获通讯设备的密封袋，在橡胶厂东南侧一处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汇合。
无人受伤。
远处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一线灰白。凌晨最深的黑暗正在褪去。
巨大的直升机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直升机穿透晨雾，精准地降落在空地上，螺旋桨卷起狂风，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舱门打开，林瑄对驾驶员打了个手势，率先登机。
楚月希、裴夜、温以玫、沐风、温莲迅速跟上。
直升机再次拔地而起，在空中轻盈转身，朝着东北方向——江城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机舱内，众人卸下装备，靠在座椅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在耳边鼓荡。
连续的高强度的战斗，此刻松弛下来，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涌上。
楚月希望着舷窗外飞速后退的连绵山峦，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金三角的触手，剁掉了一只。
但游戏，还远未结束。
北美，裴清，时越，还有那位藏在最深处的“大人”……她的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尽头。
直升机划破渐明的天空，如同利箭，射向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