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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路上顺利的可怕。
我和塔露拉一致认为在视野不好的夜间潜入一个可能满是敌人的陌生地块实在太过愚蠢,所以索性在荒漠里又搭了两个棚子以逸待劳。
凯文和我还有AcE一间,塔露拉自己一间。
通讯还是一直不通,每次我按下开关想要尝试调试一下,喇叭里就会传来足以令人神经绷断的刺耳噪音。
只是噪音还不够,在嘈杂中,我隐约听见了重复的人声——破碎、模糊,仿佛有人在啜泣,又像是在低声呼喊着什么名字。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之处传来的回响,又像是贴在耳边的呢喃,混杂着电子干扰的劈啪爆响,像极了噩梦中挣扎的呓语。
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听,但越是远离龙门,逼近荒漠,噪音强度就越大。
听着愈发嘈杂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调试的动作,盯着那台满是沙尘和裂痕的通讯器,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凯文,你有没有听到……”我开口,却发现喉咙有点干。
“?”被点名的凯文愣了一下,然后果断一掌盖上通讯器电源,“事已至此,你需要休息。”
“你就回答听没听见不就得了。”
被强行摁在睡袋上,我有点烦躁。
“听见了。”AcE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不过这种异常不是普通干扰,是罗德岛在利用信号劫持频道。”
“这是pRtS系统失控后,罗德岛内部通讯存在的普遍性异常。我最后的记忆里,罗德岛干员之间几乎无法通过通讯器交流,因为频道上全是这种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清晰,气息也很通畅,可那弱弱的调子让人心中不由得一寒。
“不仅如此,在罗德岛爆发事故初期,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家伙都尝试过潜入那艘船调查罗德岛这家全泰拉最好的医药公司失控真相,其中也有霜星组织的小队,但他们全都在进入罗德岛后失踪了。”凯文沉声说,“外部接应人员的通讯器,最终也被这种声音覆盖。”
“据说,后来还有研究员试图解析噪音中反复出现的语句,但研究到最后……他们大多陷入幻觉,最终精神分裂。”
“……好吧。”
我完全被吓住了,反应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
不过转头我又觉得这些桥段似乎在哪听过——这到底是罗德岛还是幽灵船啊?真不会被版权方告侵权吗?
事到如今要是在这种时候吐槽,这两个紧张兮兮的家伙一定会认为我因为尝试恢复通讯魔怔了。
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被凯文注视着,像毛毛虫那样乖乖一点点蠕动进睡袋里,闭上眼睛。
“你好像我妈哦。”我还是没忍住。
“不要男妈妈。”凯文立马回了一嘴,他越来越熟练了,然后“啪”的一下熄了灯。
大概是这两人的话起了作用,这一夜我睡得格外不好,梦既没有见到失踪的凯尔希和正常版本的兔兔,也没有看到AcE所说的各种幻觉——或者说我醒来就忘记了。
总之我没能一觉睡到天亮。
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差点对准那个一直躲在阴影里的刺客来了一拳。
“(低沉咆哮)”
声音像是狼吼,夹着未知的恐惧。
——是那天我从看守所出来起就一直跟着我们的刺客。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几天他就像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藏在影子里。
起初我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是被派来取我性命的。但我白天就无数次给他制造机会,可这人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也就罢了,还偏要躲在暗处,用某种非人的耐性死死盯着我。
他的隐匿技巧几近诡异,比浮士德在全力隐匿状态下还要难以察觉——凯文、AcE,甚至是守夜到现在还没睡的塔露拉都没能发现刺客的存在。
可我始终能感受到一股视线,从背后贴上来,像冰冷潮湿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滑过脊骨。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盯扰感”,我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被监视,就像我从没法向浮士德解释,我是如何一眼就识破他源石技艺的伪装。
“(低沉咆哮)”
又是一声类似狼类的咆哮,但没有敌意。
“你在那吗?”我再次向黑暗深处走了几步。
咆哮声并未再响起。
黑暗寂静得像是沉进了水底,连风沙在棚布边缘刮擦的声音也被压制了下去。我缓缓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浓得像墨的阴影仿佛在轻微地蠕动,像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深处缓慢呼吸。
我一转头,街面突然亮了起来,乌云散开,在月光下,一抹鲜艳的赤红从黑暗中活脱脱浮现出来。
他,不对,是她。这是个穿着红色棉袄,像狼一样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像狼一样,在黑暗中显现出一种荧光绿色,粗略看过去十分凶狠,但如果不畏惧直视那双眼眸,便能清楚看见藏在深处的澄澈,宛如蒙尘的翠绿宝石。
她动了动鼻子,开口。
“狼的技能没有效果……你果然,一直都在看着红。”
“我能感觉到你的‘视线’。我从看守所出来,被刺客包围时,你就混在其中。”我一边解释一边回头张望,四周还是一点额外的动静没有。
塔露拉明明在守夜来着。
——搞得我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
沉默。
“你是来杀我的?”我问。
“红不是。”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可没打算她会爽快回答我。
“你醒了,普瑞塞斯想要……看看你……所以红,也想要看看你。”
“好吧,你看吧,你们尽情看吧。”脸打得太快,害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且没想到泰拉监视器还能是活的,这里玩的是真花。
“……博士……不害怕。”
“我应该害怕吗?”我反问。
“……红不知道。”红顿了顿,突然摇了摇头说:“和你说话,很费劲。”然后兀自跑走了。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我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只能目送这个心智不全的刺客回到黑暗中去,再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