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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落入水洼的滴答声在耳畔规律地响起,听起来笼罩在我头上的阴霾似乎走远了,更遥远的地方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人声。
鼻腔里萦绕着铁锈般的气味……我这是怎么了?背部与臀部能感觉到温暖柔和的包裹感,似乎正陷在厚厚的羽绒被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和林雨霞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里夜谈,听她讲述关于诗怀雅的往事,那些话语里带着罕见的、几乎算得上是坦诚的意味。
讲真的我没想过林雨霞会这么容易就把那些深藏的过往告诉我——明明一开始还扬言要杀掉我来着。
欸?不会吧,难不成我真的是被指挥工作耽误的谈判天才?
——不能再继续做梦了。开始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塔露拉她……
试图扭动身体,我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异常沉重。稍一用力,四肢百骸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哀嚎,尤其是后颈传来一阵明显的钝痛。
——所以,我这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打了?
到底给我干哪来了?
最初的疑惑终于浮上心头。
眼皮像是铁打一般沉重,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得赶紧醒来,于是在一番努力眨眼下,周围的景色终于缓缓变清楚。
“大学生!大学生!你醒醒!大学生你不要有事啊!”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跪倒在我旁边地板上、脸色惨白、正拼命呼喊的凯文。
他抱住我的双臂止不住颤抖,眼看就要凑上嘴来做人工呼吸。
从不甚清楚的意识边缘猛地被拉回现实,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贞洁,我瞬间爆发出残存百分之三百的力量——虽然所能做的也只是猛地将头扭开。
“呜哇!”失去攻击目标的嘴与地板亲密接触,但凯文语气里满是高兴:“太好了大学生!你醒啦!”
“……我没事。”我艰难地挤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发疼,“麻烦你……不要动不动就考虑人工呼吸……”
我真心感谢凯文的担心和照料,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我一边抱怨一边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熟悉的半地下室装修映入眼帘。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几个片段——昨晚谈话到后半段时,似乎有冰冷的刀刃反射着寒光,以及少女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
脑中依旧有些朦胧,不过唯有一件事可以确认。
“昨晚……敌袭……对方居然绕开了我们的防御,我被劫持了。”我断断续续地拼凑着记忆,后颈的钝痛此刻无比清晰,“然后林……是她……救了我……”
我顿了顿,试图让嘶哑的声音更清晰一些。
“虽然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她豁出性命的地方,但得好好感谢一下才是。”
记忆的终点,似乎定格在她讲述诗怀雅家族变故那里。再往后,便是空白,夹杂着后颈的剧痛。
再往后——
大概是因为后颈遭受的那一击,导致了短暂的记忆断层。
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鬼,这不搞得跟三流偶像剧里失忆的主人公似的。
我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迷雾和自嘲,集中精神回想。然而,另一幅画面却抢先闯入脑海: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那双燃烧着冰冷怒意的金色眼眸……
光是试图回想,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就猛地涌了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对……!”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穿迷雾,我猛地抓住凯文的胳膊,试图撑起依旧无力的身体,“来不及了,我们的据点被泄露了!霜星,麻烦你通知其他人转移,还有凯文,你带上大熊他们跟我走,林雨霞她有生命危险!”
“等一下。”
似乎被命运冰冷的大手扼住喉咙,一下子几乎无法呼吸。
有人从后面猛地揪住了我的衣领,那野蛮的力道几乎将我整个人提离地面,让我根本无法维持站姿。
“呜哇!”
一股凌厉的寒意瞬间顺着脊背攀升。我僵硬地扭过脖子,抬起视线,鼻尖正好被少女半长的银发轻轻拂过。她眯起的双眼深处,正静静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蠢货!”霜星的声音比她的源石技艺还要冷,“说到底龙门不是切城,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危险,那个女人已经自身难保,你还上赶着陪葬!”
“你难道忘记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谁吗?”
她单手拎起我的衣领,虽然没有使用太多力气,但因为主人情绪激动而快速扩散的寒意已经让我呼出一串白雾。
“放手。”我盯着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霜星的眼神动了动,力道松了一些,却没有彻底松开。
“别让我说第二遍。”我皱眉,“冷静点。”
霜星有点不自在,然后默默松开了手。
重新回到地面,我下意识理了理被揪乱的衣领,叹了口气。
“抱歉,霜星,让你担心了。”
“你……”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停下来,只是眼神复杂盯着我。
我没给她提出疑问或反对的机会,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地分析道,像是说服大家,也在说服自己:“听着,霜星,还有大家,林家这些年之所以能在龙门这座灰色都市不断发展,和他们家那两个表面和谐共处背地里对立的男人分不开。”
“虽然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林家的存在牵扯太多势力,绝对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现在鼠王被杀,整个龙门平衡已经被打破,如果没有外力介入,以林海鵺对龙门感染者的态度和行事风格,林家全面倒向科西切,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对林雨霞见死不救,选择袖手旁观,那么整个龙门,所有感染者的生存空间,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比现在还要恶劣十倍、甚至百倍——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我的口吻最终变得坚决。
“赌上整合运动存在的意义,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