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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感觉,仿佛永无止境。
没有风,没有方向,连“坠落”本身都像是一种幻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失重感啃噬着意识的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某一瞬间好像有无数光从我身体内部透出,像被剥开的记忆在反向播放。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一片看不到边界的雪地。
周围静得出奇。
“这里是……我刚刚被……呃!该死的家伙!”
稍一回想,那可怕的失重感便如同烧红的铁钎刺穿大脑,带来一阵生理性的眩晕。
——好吧,至少在用剑自戕、又被人推下悬崖后,我至少还活着。
“所以这里……难道还是源石内部吗?”
我扶着干枯粗糙的树干颤颤巍巍站起。
大概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居然一不留神手就被划开一道口子,流出一丝血来。
眯眼看向天空,从日照角度判断,这里毫无疑问是泰拉大地的一角——很可惜不是龙门,而是纬度更高、气候更寒冷的地方。
视线所及,是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原始密林,以及那些如同墓碑般突兀耸立的源石结晶,眼前的一切让我忍不住联想到霜星他们曾描述的乌萨斯冻原。
“有人吗?!”
我用尽力气呼喊。
声音却在空旷的雪地里被迅速吸收,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时我才惊觉,四肢早已冻得麻木不听使唤,却莫名感觉身体诡异地发着烫。
周围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枯树,太阳正不可阻挡地西沉,最后一点辨别方向的依凭即将消失。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在这鬼地方迎来第三次死亡了,而且还是相当不体面的冻死。
运气好的话几百年后被人发现尸体,或许会被拿来当作标本研究。
一边提醒自己别沦落到那种下场,同时在森林中谨慎徘徊,尝试找到过夜的地方。
“救——”
下定决心张开嘴巴再度呼救时,眼角余光瞄到了什么。
是在树杈之间、白色的晶石后方出现的微弱变化。和随处可见却无法被捉来果腹的鼷兽移动不一样——
“有谁在那边吗?”
我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将脸转向那个方向。几乎同时,一股极淡、却绝不容错辨的血腥气钻入鼻腔。
毫无疑问不是好征兆,但我还是强装镇定,尽力散发善意。
弱小,可怜,且无助。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我指了指自己制服上的整合运动的臂章,朝着视线无法穿透的阴影处挤出友好的笑容,“我来自整合运动,一个专门帮助感染者的组织——”
怀抱希望,向那边试探性迈出一步的瞬间。
压根没来得及反应,以惊人速度逼近的冲击,从正前方砸中我的胸膛。
“呃——!”
突然到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哀嚎,双脚已经离开地面,身体往后倒飞出去。
背部与后方粗糙的树干发生猛烈撞击,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榨干,痛得我几乎窒息。
“……咳咳。”
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咙,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是血。
没能看清被什么东西击中,从树缝间袭来的正面一击完全混乱了思考,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交叠。
……不该一上来就说“帮感染者”的,特别是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这些年被罗德岛折腾过后,感觉我纯粹是在找抽。
意识到这点,后悔已经来不及。
因此,为了活命,我挣扎起身,试图逃离这里。
——塔露拉也好、凯文,霜星还有凯尔希……想回到他们身边去。
于是,尽管痛苦,我还是开始在这冰冷的雪地上,丑陋地、用尽最后力气地挣扎——
“啊唔……凯文……塔露拉……”
破碎的音节混合着血沫,消散在冻原凛冽的空气中。
躲在阴影的人——不,是刚刚袭击我的人慢慢靠近。
在冒着血泡的声音中,夹杂着某人踩着雪地的脚步声。提着剑。浑身是血。很瘦。贵族制式的制服。
什么呀,居然是贵族大老爷吗?这种稀有生物在冻原给我刷新出来啦?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我艰辛喘着气,却兀自强硬地瞪着黑暗中的可憎命运。
但是,没能看见。
下一瞬,视野便被黑暗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冰冷、寂静。
好不容易逃出普瑞塞斯的源石,却立刻遭到另一场屠杀。没能回到整合运动的大家身边——
体内的热度与疼痛交织着扩散。
即便如此,我仍没有忘记呼喊。
呼喊友人们的名字。
那些支撑着我不断前进的美好回忆。
就这样,我迎来了第三次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