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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边缘,如同一幅古老的、正在被她自身谎言侵蚀的油画,在克吕墨涅的眼前浮现。

这里没有明确的界碑,只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雾霭,它并非人间烟火的朦胧。

倒像是混沌呼吸揉碎的星屑,裹挟着空洞的无序与混乱的原力,在世界的尽头翻涌。

混沌之风带着刺耳的、无法命名的低语从不可触碰的混沌中吹来,卷走了最后一缕光芒。

将云层撕成碎片,露出背后铅灰色的穹顶,那是天空与混沌的接缝,一道永恒的伤痕。

偶尔有未命名的星子坠落,拖着靛蓝色的尾焰,在没入雾中后便再无声响,仿佛被永恒的虚无所吞噬。

克吕墨涅微翘的眼角流着泪,哭声中充满了声嘶力竭的绝望:“呜呜……阿特拉斯!我的孩子!”

她悲伤地凝视着脚下那片由阿特拉斯被重压化作的肩胛骨岩石。

风霜在上面凿出蛛网般的裂痕,每一道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的磷光,像大地血管里流淌的凝固星光。

就在这时,一只迷失的飞鸟触到岩石的瞬间,化作一尊半透明的岩柱,它的躯体还嵌在岩缝里,爪子仍保持着抓握的动作。

但就在那瞬间,爪缝间竟渗出几粒晶莹的石粒,落进这边缘之海,惊起几尾银鳞的幽灵鱼。

它们的眼睛是没有瞳孔的空洞,鳃盖开合时吐出细碎的泡沫,每一个泡沫里都映着一个即将消逝的时代,如同无声的挽歌。

“这里的景色是如此可怕又无法言喻,这海……为什么会有斯提克斯姐姐的本体正汇入冥界?”克吕墨涅美眸中流露出惊恐的诧异。

她默默感应到血脉深处的联系,喃喃低语。

这海的边缘更是诡异。

斯提克斯河的支流在此汇入混沌之海,进入冥界。

河水不是寻常的蓝或绿,而是泛着骨瓷般的青灰色,水面上浮着半融化的月光,像是有人把满盘银器砸碎了撒进去。

紧接着,克吕墨涅望向对岸。

那里的芦苇比人还高,秆子是半透明的黑,叶尖垂着露珠,每一滴露珠都裹着一个未完成的亡魂。

它们在露珠里重复着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蛛丝,却被无名之风扯成碎片,散在空气中,让这片世界边缘更加凄凉。

克吕墨涅看到这里,便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她只想赶紧拿到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

最后,她冷酷地再次扫了一眼阿特拉斯被重压化作的岩石,心中涌起一丝被背叛的愤怒与无奈:“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追随他那无用的父亲,难道看不清这必然的结局?”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可心中那道无法压制的、隐秘的刺痛,却让她寻找神血的动作更加急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应到自己的长发随着混沌之风的吹拂而飘散,每一缕发丝都会被混沌之风吹走一丝神性,而这让克吕墨涅心中愈发紧迫不安。

甚至,让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咬了咬牙,继续寻找。

也许命运没有完全放弃她,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她找到了一滩有着太阳神性的神血。

那神血闪闪发光,散发着太阳的最后余晖,温暖而又纯粹。

“我得赶紧走了!”

克吕墨涅眼疾手快地用神力将这一滩神血包裹起来,放进她早已准备好的水瓶中,紧紧抱进怀里,眉开眼笑。

她不做停留和留恋,马不停蹄地离开,打算去找普罗米修斯商量。

与此同时,又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这角落的附近找到了什么,立马收集起来,然后消失在混沌的雾霭中。

转眼间,克吕墨涅的身影出现在高加索山。

这里是普罗米修斯目前所在的位置,正观望着战场的局面。

“普罗米修斯!我……”

克吕墨涅用愉悦的目光看向前方的普罗米修斯,她打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冥冥之中,她感应到了什么。

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本能地望向俄特律斯山的山巅。

瞳孔中倒映出那属于她的丈夫——伊阿珀托斯的灵魂神柱,竟然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稀薄。

普罗米修斯没有转身,他笔直地站在悬崖边,背影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仿佛他早已预见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双肩微微下沉,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显得有些疲惫,连周围呼啸的风声都仿佛因他的沉默而变得沉重。

克吕墨涅的尖叫声撕裂了这片宁静:“啊嘞嘞!他被打败了!!还真是不中用!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结局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但在那之下,又隐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了然于心的冷酷与自嘲。

普罗米修斯那狭长的眼眸一直处在空洞而失神的状态,直到听到克吕墨涅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收起眼中的悲痛,缓缓转过身来,带着一丝凉意地注视着她。

那眼神中的冰冷与陌生,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母亲。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团被揉碎的日光,明明未直射,却让整座高加索山都泛起了暖金色的光晕——那是名望的重量,是无数赞颂凝结而成的光环。

连风都不敢轻易掠过她的衣摆,生怕掀动了藏在褶皱里的万千故事。

她的发色是最接近黄昏的金,不是新铸金币的锐利,倒像是被岁月窖藏的蜜蜡,每一缕发丝都裹着一层温柔的暖光。

发尾垂落至腰际,发间缠着七条用不同语言写就的“赞美诗”:

有她的母亲泰西斯绣的“荣耀归于她”;

有她的父亲俄刻阿诺斯用短句编的“她的名字是盾牌”;

有她的丈夫伊阿珀托斯用灵魂线形文字盘成的“记忆因她永存”。

这些丝绦并非刻意装饰,而是她悄悄系上的。

昨日有万物朗诵颂歌时掉的发带,今晨有宁芙们祈福时编的绳结,连她自己都未必留意,却已成了她神袍的一部分。

她的眼睛说是琥珀色,却比蜂巢里的蜜更稠,比落日的余烬更烫。

眼尾微微上挑,眼白处流转着极淡的金芒,瞳仁里却沉着活的“回响”:

每当望进她眼底时,会听见昨日的欢呼、今晨的私语、昨日的竖琴曲。

所有关于“她”的传闻都在她眼底翻涌,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明明是静止的,却能清晰看见千万道涟漪在生长。

那不是记忆,是名望本身的形状:它从不是单薄的赞美,而是无数人共同编织的网,每根蛛丝都牵着一段故事。

克吕墨涅穿一件月白色的薄纱长袍,衣料轻得像是被风托着的云,却用金线绣着“传播”的图腾:

左边是振翅的信鸽,右边是翻卷的羊皮卷;上方是口耳相传的生命,下方是刻进石碑的铭文。

每一针都缝得极缓,像是怕扯断了故事的脉络。

腰间系着条绛紫色的缎带,垂落时在脚边铺成一片流动的雾,是无数半透明的“声音”:

有的是诞生时的奶声奶气,有的是衰老的沙哑低吟,有的是宁芙的清越欢唱,全是万物在提及她时自然流泻的语调。

此时此刻,她面带笑容地赤足踩在高加索山的地面上,足尖沾了点晨露,却未湿透。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竟敢这样看你的母亲!说啊!”克吕墨涅尖锐地质问。

普罗米修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冰冷。

“母亲……你所作所为是作为母亲和妻子,该有的样子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不是愤怒,而是深切的痛苦与失望。

“呵呵!跟我讨论妻子和母亲吗?你不懂还是故意不懂?你能从命运中看到一切,难道还不知道吗?”

克吕墨涅内心深处毫无波澜,甚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嫣然一笑。

“我想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如此!”普罗米修斯听了克吕墨涅的话后,脸上的冰冷终于龟裂了,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低声怒吼。

“呵呵,看来作为命运侧的你,始终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对吗?”克吕墨涅抬起右手,慵懒地欣赏着手指上的蔻丹,漫不经心地讥笑。

话语一转,她低下眼帘,好似伤心般地幽幽一叹:“你应该明白,我与你的父亲伊阿珀托斯并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仅仅是因为各自的选择罢了。”

“伊阿珀托斯内心深处是爱着谟涅摩叙涅的,他们的本质是相互吸引的。按照逻辑的话,他们本该是夫妻的。”

克吕墨涅用复杂的视线,再次望向那消失的神柱的方向思索片刻。

“可是,你的父亲就是个懦夫!他从命运中看到了未来,所以他胆怯了,他不敢向谟涅摩叙涅表达爱意。

他不敢改变命运,害怕出现变故,因此他遵从了命运的安排,娶了我。

与此同时,我因为久久无法得到太阳的回应,也赌气般嫁给了你的父亲。”

话音刚落,克吕墨涅眼波流转地看向普罗米修斯,嘴角微微上扬,淡然一笑:“你懂了吗?我自始至终从未爱过他。”

“呵呵,这样的话我便彻底明白了!父亲害怕产生变数,所以选择了你。

而现在,他明明可以选择逃避,可他终究不想再退缩了,选择与命运抗争,结果还是输了。”

普罗米修斯一直不明白伊阿珀托斯行为背后的矛盾,现在终于明悟了。

他一字一顿,带着轻微的笑意。

可不待克吕墨涅说话,普罗米修斯狭长的眼眸露出讽刺的目光。

他不再直接评判,而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他洞悉的悲剧:“母亲,你不必再自我感动了。

因为,你追求的从来不是爱,而是那份能让你的名字被永远传颂的光芒。

所以,你根本就不相信爱情,毕竟你曾付出真心却从未得到回应。

所以,你将名望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信仰,因为只有它,才会给你最真实的回馈。”

克吕墨涅的脸色骤然大变,仿佛普罗米修斯的手直接撕开了她那层精雕细琢的面具。

她怒吼出声,声音因被揭穿的痛苦而颤抖:“住嘴!别说了!”

“你一直执着赫利俄斯,并不是因为是所谓的爱他,而是因为太阳无处不在,只要与他结合,万物都会歌颂你,让你的名气达到顶峰。只可惜,太阳不爱你。”

随着普罗米修斯的每一个字,克吕墨涅身上象征“名望”的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

她那件月白薄纱长袍上的“传播”图腾,突然开始褪色、模糊。

那些金线绣出的振翅信鸽像是被无形的网所束缚,翅膀僵硬地凝固在空中。

“当父亲找到你时,你心里有了一丝窃喜,因为灵魂同样能为你带来回报和名气,那并非所谓的‘赌气’,而是一场精心计算的交易。

而当我的弟弟出生后,你眼中流露出的是厌恶,埃庇米修斯的诞生,成了命运对你名誉的讽刺。”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如刀,每一句话都让克吕墨涅的灵魂颤抖。

她腰间的绛紫色缎带上,原本流动的“声音”此刻变得尖锐、刺耳,成了无数杂乱无序的低语。

而她那头最接近黄昏的金发,也开始迅速失去光泽,发间缠绕的七条“赞美诗”丝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像是从未存在过。

克吕墨涅紧闭双眼,她那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紧抿的嘴唇证明了她隐藏多年的秘密,正在被她亲生的孩子毫不留情地暴露在空气中。

普罗米修斯冷眼旁观,声音中带着寒彻入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说:“将我的弟弟——埃庇米修斯还来!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彻底颜面尽失,这会让你受到反噬的。”

“呵呵,我还得感谢你的手下留情吗?你想要埃庇米修斯的所在地。

那么先告诉我,当初你说过赫利俄斯最终会在我和珀耳塞伊斯之间做出选择,这是既定吗?”克吕墨涅睁开了双眼,不再掩饰她的真实一面,嫣然一笑。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如果赫斯提亚没出现过,那么既定便不会改变,而现在,我已经无法看清未来的走向。”普罗米修斯对克吕墨涅的执念感到无可奈何,他耐着性子解释。

话音刚落,克吕墨涅放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普罗米修斯的话,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眼中充满了迷茫。

而后,克吕墨涅的身影在普罗米修斯面前如同云雾般消散,只留下她的余音缭绕在普罗米修斯的耳边响起。

“你的那个蠢货的弟弟——埃庇米修斯,所在地,是在……”

普罗米修斯狭长的眼眸充斥着对他们一家的命运而感到悲痛欲绝。

他默默地低下眼帘,无意识地发出呢喃:“即使我算尽了一切,终究还是无法改变吗?”

他沉默片刻,仿佛听到了什么遥远的召唤。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目光不再局限于眼前的悲剧,而是投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世界的另一端—— 科尔喀斯之地。

在那里,另一场父女之间的矛盾,正以截然不同的方式上演。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片弥漫着冥月与巫术气息的土地。

赫卡忒,正和她父亲【毁灭】珀耳塞斯神进行对峙。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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