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黑水泽,郭宇与老刀依照蝮十三所绘的地图,转向西北方向。脚下的土地逐渐从潮湿的沼泽边缘,变为更加坚硬、布满碎石的戈壁,昏黄的天空下,远方出现了一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裂谷轮廓。
那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幽暗裂谷”,暗河小路的入口,便隐藏在这裂谷深处某条不起眼的缝隙之中。
越靠近裂谷,空气中的死寂感便越发浓重。风在这里似乎彻底消失了,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矿物和尘埃味道的沉闷气息。裂谷边缘陡峭,深不见底,向下望去,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仿佛直通地狱。
“跟紧。”郭宇对老刀说了一句,随即纵身一跃,如同没有丝毫重量般,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下滑落。他并非自由落体,而是如同壁虎游墙,脚尖在嶙峋的岩石上几次轻点,便已下落数十丈。
老刀低吼一声,弓起的脊柱发力,覆盖着角质层的利爪深深抠入岩壁,如同最灵巧的猿猴,紧随其后。他那狰狞的外形,在这险峻的环境下,反而成了攀爬的利器。
下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传来了坚实感。谷底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只有崖壁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可怜的光源。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水汽和……某种水生生物特有的腥气。
按照地图指引,两人在错综复杂的谷底裂隙中穿行。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
终于,在一处被几块巨大落石半掩着的岩壁下方,他们找到了那个入口——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不断向外渗出阴冷寒气的漆黑洞口。洞口边缘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过,那股水生生物的腥气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就是这里了。”郭宇神识探入洞口,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条地下暗河在深处流淌,河水中蕴含着微弱的灵能和更浓郁的阴寒死气。洞口处布置着几个简陋的警戒和迷惑法阵,但在郭宇眼中,这些阵法粗糙得如同孩童的涂鸦。
他随手破去阵法,率先弯腰钻入洞中。老刀毫不犹豫地跟上。
洞内初时极为狭窄,仅能匍匐前行,岩壁湿滑冰冷。但前行不过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漆黑如墨,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水面上漂浮着缕缕白色的寒气。河道两旁是勉强可供行走的碎石滩,头顶是垂落下来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钟乳石。
这里的光线更加黯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郭宇和老刀而言,视觉的阻碍影响不大。
郭宇神识全面展开,如同无形的波纹,扫过前方的河道与岩壁。他能“看”到河水中潜伏着一些巴掌大小、通体透明、依靠吞噬水中惰性能量和微生物存活的“盲眼鬼鱼”,也能感知到岩壁缝隙里栖息着一些感知到生人气息、正不安蠕动的、长着无数节肢的“石髓虫”。
这些生物实力低微,构不成威胁。但郭宇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感觉到,在这条暗河的深处,似乎潜藏着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气息。那气息与河水几乎融为一体,阴冷、滑腻、带着一种古老而饥饿的意蕴。并且,随着他们的深入,这股气息似乎……正在缓缓苏醒。
“小心水里。”他低声提醒老刀。
老刀暗紫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过漆黑的河面,利爪微微抬起。他对危险的直觉,同样感知到了水下的不寻常。
两人沿着碎石滩,悄无声息地向前行进。暗河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只有水流那近乎永恒的、冰冷的流淌声,陪伴着他们。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河湾。河湾一侧的岩壁上,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甚至镶嵌着几块散发着惨淡绿光的萤石,照亮了一小片区域。萤石下方,是一个小小的、由石块垒砌的简易码头,码头上系着一条破旧的骨制小船。
而在码头后方,一个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小洞窟内,隐隐传来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压抑的啜泣声?
郭宇停下脚步,神识聚焦于那个小洞窟。
洞窟内,有两道气息。一道微弱而充满恐惧,属于人类,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另一道则阴冷、暴戾,带着明显的蛇类特征,实力大约在炼气期巅峰,正散发着不耐烦的情绪。
“快点!磨蹭什么!把‘阴魂苔’都刮干净!耽误了上交时辰,老子剥了你的皮!”一个粗鲁的呵斥声从洞窟内传出。
“是…是…执事大人,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颤抖着回应。
看来,这里是阴蛇谷设在暗河小路上的一个临时采集点,负责收集某种叫做“阴魂苔”的材料。驻守的只有一个低阶执事和一个被奴役的采集者。
郭宇对老刀使了个眼色。
老刀会意,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个小洞窟摸去。
数息之后。
洞窟内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和物体倒地的声音,随即,那阴冷暴戾的气息瞬间消失。
郭宇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洞窟内,那名穿着阴蛇谷低级执事服饰、尖嘴猴腮的男子已经倒在地上,脖颈呈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被老刀瞬间扭断了脖子。旁边,一个穿着破烂、脸上沾满泥污的年轻女子正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惊恐的双眼,看着走进来的郭宇和如同守护恶鬼般站在洞口的老刀,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脚边放着一个半满的箩筐,里面装着一些颜色暗沉、散发着微弱灵魂波动的苔藓,想必就是“阴魂苔”。
郭宇的目光扫过女子,在她那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到那死去的执事身上。他走上前,手指虚点其眉心,一缕神识探入,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关于这条暗河小路和前方情况的记忆碎片。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得更紧了一些。
从这执事的记忆碎片中,他得知这条暗河小路确实能通往“万蛇窟”外围,但也确认了他之前的感知——这条暗河的中段水域,潜伏着一头被阴蛇谷称为“噬魂水蛭”的古老生物。那东西平时处于沉眠状态,但一旦被强大的生命气息或能量波动惊醒,便会疯狂攻击路过的一切活物,极其难缠。连阴蛇谷的人经过此地,都需要提前准备特殊的“避瘴香”来掩盖自身气息。
而他们,显然没有“避瘴香”。
“走。”郭宇对老刀说道,没有理会那个吓得几乎晕厥的女子,转身继续向着暗河深处走去。
老刀看了一眼那女子,暗紫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默默跟上。
就在他们离开那小码头不久,即将进入暗河最为深邃、狭窄的一段河道时——
咕噜噜……
原本寂静无声的漆黑河面,突然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粘稠的气泡!整个河道的水流速度似乎都加快了一些,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粘稠、带着强烈吸扯力的气息,从河底深处弥漫开来!
哗啦!
前方不远处的河面猛地炸开!一条粗如水桶、布满了吸盘和暗金色环状纹路、看不到首尾的巨大触手,如同来自深渊的魔怪,带着漫天黑色的水花和令人作呕的腥气,悍然向着走在碎石滩上的郭宇与老刀,席卷而来!
噬魂水蛭,苏醒了!
那触手上无数的吸盘张开,每一个吸盘中心都仿佛有一只诡异的眼睛在闪烁,散发出强大的精神吸扯力,竟是要直接将人的神魂从体内抽离出去!
暗流甬道,真正的危险,此刻才显露出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