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仿佛是大自然这位神奇的画师,轻轻挥动画笔,将世间繁花渐渐收束。百花在时光的流转中渐次凋零,那曾经争奇斗艳的盛景,如同繁华的旧梦,渐渐消散在风中。然而,御花园却似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这暮春时节绽放出别样的光彩。园中的牡丹开得正盛,那姹紫嫣红的花朵,宛如一群盛装的仙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尽显雍容华贵之态。每一朵牡丹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花瓣层层叠叠,细腻而柔软,散发着阵阵醉人的芬芳,引得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仿佛也被这绝美的景致所陶醉。
养心殿偏殿书斋内,静谧而祥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白清漪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堆满了先帝的遗稿。这些遗稿纸张泛黄,字迹有些模糊,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她已经在这里埋头苦干了许久,终于完成了先帝遗稿的初步整理编纂工作。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一项重要任务后的欣慰和自豪。
她小心翼翼地将厚厚一沓目录与提要整理好,呈到了御前。新帝萧景宸端坐在龙椅上,身姿挺拔而威严。他仔细地翻阅着这些目录和提要,眼神随着文字的流转而不断变化。时而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时而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着翻阅的深入,他眼中的赞赏之色愈浓。这目录分类清晰明了,如同一条条有序的脉络,将先帝的遗稿梳理得井井有条;提要言简意赅,恰到好处地概括了每一篇遗稿的核心内容;字迹工整秀丽,一笔一划都透露出书写者的认真和专注。更难得的是,对于一些存疑或残缺之处,白清漪都做了详细的考据和说明,引用了大量的史料和文献,可见是下了真功夫。
“婉仪辛苦了。”萧景宸合上目录,抬起头来,语气温和而亲切。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感到安心。
“皇上谬赞,臣妾只是尽心而已。”白清漪垂首答道,她的声音轻柔而谦逊,姿态优雅得体。
“尽心二字,最是难得。”萧景宸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对白清漪的认可和欣赏。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文华阁的筹建,朕已命工部择址,就在文渊阁旁。那文渊阁乃是皇家藏书的重要之地,底蕴深厚,文华阁选址于此,想必能沾染几分文气。藏书楼宇的规制图纸,不日便会送来。至于人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白清漪,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和信任:“你先将手头之事交接清楚,随后便着手拟定一份文华阁初步的章程与人员遴选建议。既要博学之士,他们能够凭借渊博的知识为文华阁的建设提供坚实的学术支撑;亦需细心稳妥之人,确保文华阁的日常事务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此事由你牵头,会同翰林院几位学士商议着办。”
牵头拟定章程、遴选人员?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这已不是简单的“协理”,而是被赋予了相当大的自主权和决策参与权!白清漪心中一震,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新帝对她能力的一次进一步肯定,同时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文华阁虽非权力中枢,但它涉及文教,在文化传承和发展方面有着重要的地位,其地位清贵,且能接触到众多文人学士,其影响力不可小觑。一旦文华阁建设成功,必将在朝廷和文人圈子中产生深远的影响。
“臣妾遵旨,定当谨慎行事,不负皇上重托。”白清漪郑重地应下,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向新帝表明自己的决心和信心。
接下来的日子,白清漪愈发忙碌起来。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个事务之间不停地旋转。她一边将尚宫局和养心殿书斋的差事有条不紊地交接出去,与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进行详细的沟通和协调,确保交接工作顺利进行,不出现任何差错;一边开始查阅历代皇家藏书楼、编修机构的旧例。她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那些泛黄的史书,记录着前朝皇家藏书楼和编修机构的兴衰成败,蕴含着丰富的经验和教训。她仔细地研读每一本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结合新朝的实际情况,开始草拟文华阁的章程。
她提出,文华阁不仅收藏、校勘先帝及前朝御制诗文,这些诗文是皇家文化的瑰宝,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和文化的传承;亦可广纳天下有价值的典籍、书画、金石拓本,成为一座综合性的皇家文化典藏与研究机构。这样一来,文华阁将成为文化的汇聚之地,吸引天下文人学士的目光。阁中设掌院学士总管,掌院学士需具备卓越的领导才能和深厚的学术造诣,能够统筹全局,带领文华阁不断发展壮大。下设编修、校书、典藏等职,皆由科举出身的官员或经严格考核的博学鸿儒担任。科举出身的官员经过了层层选拔,具备扎实的知识基础和严谨的治学态度;博学鸿儒则在某个领域有着深入的研究和独特的见解。并定期延请民间有真才实学之士入阁讲学或参与校勘,这样可以打破学术的壁垒,促进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为文华阁注入新的活力。
章程草案呈上后,萧景宸仔细地审阅着每一页内容。他的眼神中逐渐露出惊喜和赞许的神情,认为其设想宏大周详,既彰显了皇家对文教的重视,让天下文人感受到皇家的文化关怀和支持;又能笼络天下士子之心,吸引更多的文人投身到文化事业中来。当即朱批准奏,并命白清漪与新任命的文华阁掌院学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一同,负责具体人员的初步遴选。
一时间,白清漪这个后宫婉仪,竟成了前朝文士圈子中热议的人物。不少有意入文华阁的官员、举子,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向她示好或打探消息。有的送来珍贵的书画作品,试图以艺术之美打动她;有的托人送来书信,表达自己对文华阁的向往和渴望加入的决心;还有的甚至亲自登门拜访,希望能得到她的青睐。白清漪对此始终保持距离,她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灯塔,在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一切以章程和才学为准绳,绝不徇私。她深知,自己身处后宫,插手文事已是破格,若再牵扯进前朝的人情往来,极易授人以柄,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这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凝辉殿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白清漪正在凝辉殿与掌院学士派来的属官商议遴选细节。他们围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旁,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资料。大家各抒己见,气氛热烈而紧张。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来,呈上一份拜帖,言辞恳切地说是李嫔派人送来的,请求一见。
白清漪略一沉吟,心中思索着李嫔此次求见的意图。她知道李嫔大病初愈后更显憔悴,想必此次前来定有重要之事。于是,她微微点了点头,允了。
不一会儿,李嫔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凝辉殿。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神色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悸与疲惫,那原本娇艳的面容如今变得苍白而憔悴。她看着端坐主位、气度沉静的白清漪,眼神复杂难言。曾几何时,她视对方为蝼蚁,认为白清漪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毫无背景的小角色,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却需仰望,甚至……承了对方的恩情(虽白清漪未必认为是恩)。
“嫔妾给婉仪娘娘请安。”李嫔依礼下拜,姿态放得极低。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带着一丝恐惧和敬畏。
“李嫔妹妹不必多礼,坐吧。”白清漪语气平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宽容和善良。她微笑着示意李嫔坐下,仿佛在对待一个久未谋面的朋友。
“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白清漪关切地问道,她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如同春日的微风,吹拂着李嫔疲惫的心灵。
“劳娘娘挂心,已无大碍。”李嫔在绣墩上坐了,踌躇片刻,才低声道:“今日前来,一是为谢娘娘当日……在御前为嫔妾陈情。”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仿佛在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二是……想求娘娘一事。”
“哦?何事?”白清漪不动声色,她的眼神平静而沉稳,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李嫔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和无奈:“嫔妾……嫔妾想求娘娘,允嫔妾迁出永和宫。”
迁出永和宫?白清漪有些意外。永和宫是东西六宫中位置不错的宫苑,环境优雅,设施齐全。李嫔在此居住已久,为何突然想走?
“妹妹为何有此想法?可是凝辉殿有何不便之处?”白清漪问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关切。
“不,不是娘娘的缘故。”李嫔连忙摇头,脸上露出苦涩与后怕的神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构陷的日子:“经此一事,嫔妾……嫔妾实在是怕了。这永和宫,嫔妾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只求寻一处清净偏僻的宫室,安心礼佛,了此残生便好。”她说着,眼中竟泛起泪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可能滚落下来。显然周庶人构陷一事,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让她对这曾经熟悉的地方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白清漪看着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李嫔虽有种种不是,但此次遭此大难,也确实可怜。她既想走,强留无益,反而可能再生事端。
“既然妹妹心意已决,本宫自当成全。”白清漪沉吟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果断:“此事本宫会禀明皇上与皇后娘娘,为你另择宫室。只是迁宫之事,还需按规矩来,不可急躁。”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李嫔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感激涕零。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解脱和希望。
送走李嫔,白清漪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结果的桃树。那桃树枝繁叶茂,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实,仿佛在预示着未来的丰收。李嫔的离去,意味着永和宫将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这固然是好事,可以让她更加自由地安排宫中的事务,但也让她肩上的责任更重。
文华阁的筹建在稳步推进,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她精心策划和安排;李嫔迁宫之事也需处理,要协调好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确保迁宫过程顺利进行;永和宫的日常宫务亦不能松懈,要保证宫中的生活秩序井然……她如今要操心的事情,比从前多了何止十倍。
但她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力量。这种充实感来自于她对事务的掌控和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这种力量来自于她对未来的信心和勇气。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应对、在夹缝中求生的婉贵人,而是真正开始掌握一些资源、能够主动去做些事情、甚至影响他人命运的婉仪娘娘。
窗外,夕阳的余晖为宫殿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金色的光芒如同梦幻般笼罩着整个宫殿,让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而宁静。白清漪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清浅而坚定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着她的自信、她的从容和她的决心。
文华阁序,是她人生新篇章的序曲。这序曲已经奏响,它将引领她走向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而属于她的故事,还很长,很精彩。她相信,在这漫长而精彩的故事中,她将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